2017年6月19日晚,中国书画界出现了一个沸点!嘉德2017春拍“大观——中国书画珍品之夜·近现代”,在北京国际饭店会议中心举槌。当时那场拍卖会共拍104件精品,而黄宾虹《黄山汤口》,现场以7200万元起拍,最终以3.45亿元成交,创其个人作品最高成交价。
1955年作《黄山汤口》
1955年,时年92岁的黄宾虹,患有严重白内障几近失明,仅凭着记忆勾勒出《黄山汤口》。
在完成此画不久后的3月25日,老人家病逝于杭州西湖边栖霞岭19号。
黄宾虹一生九上黄山,数次游历黄山汤口。他用其独创的“平、圆、留、重、变”五笔,和“浓、淡、破、泼、积、焦、宿”七墨,将这一段旧时的美好记忆,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是其纸上“用兵”的最有力的例证。
《黄山汤口》是黄宾虹绘画生涯中的绝笔巨制,力道老辣,浑然天成,堪称其腕底山水作品中的翘楚之作。此次拍出天价来,绝非偶然。
1955年作《黄山汤口》局部
经此一“役”,黄宾虹的画身价倍涨!然而,他在世的那些年,他老人家的画,却一直倍受冷遇、凄清惨淡。
1952年的时候,黄宾虹的画才卖1块钱一幅。宗师当年的画作可都是卖地摊价,谁会知道60年间,价格已上涨3亿余倍!
那些年,黄宾虹大隐隐于市,专心闭门著书、读书、画画、教学。由于买画的人少,生活很窘迫,有时几乎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
北平有个叫张海清的铁路工作人员,仰慕黄宾虹,非常喜欢他的画。于是经常“雪中送炭”,从外地送米上门。黄宾虹感激万分,家中的画任他选。一年后,张海清手中竟有百幅黄宾虹的画,于是把家里自题为“百黄斋”。
1944年,黄宾虹在上海开画展,只有一个人买了他的画,这可把黄宾虹激动坏了,觉得自己终于遇到了知己,一连送了好多幅给他。
而这个买画的人,就是艺术造诣深厚的著名翻译家、文艺评论家傅雷。
傅雷先生一生忠于理想,至情至性,作起评论“六亲不认”。刘海粟待傅雷极好,但对其国画作品,傅雷却不客气地评道:就是“野狐禅”。
他不仅看不上刘海粟,对张大千亦不满,批评道:“往往俗不可耐,趣味低级,仕女尤其如此。”
此外还说,“同样未入国画之门而闭目乱来的,例如徐××。”有学者推测,徐××即徐悲鸿。
徐悲鸿
就是这样眼高于顶的傅雷,对黄宾虹的画评可谓是高瞻远瞩。“近视几无物象可寻,唯远观始景物灿然,五光十色,蔚为奇观,变幻浮动,达于极点。”
傅公的意思是,黄宾虹的画,近看起来“山不似山,树不似树;纵横散乱,无物可寻”,你站远一点,就可看出完全不一样的光景。真不愧是对国画艺术惺惺相惜的忘年知己!
据说,还有一次黄宾虹举办画展,参观的很少,订购者更少。忽然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高价一口气将展出的作品全部买下。后来,听说客人在画上加以题识、盖印,转至日本,竟轰动了日本各界,很快争购一空。
这神秘的买画人,就是与黄宾虹同门而居多年的张大千。而黄宾虹并不知道此事,只觉得自己的画遇上了知音。其实是张大千怕画展办不好,伤了老人心。
当年两人在上海,都用“大千”这个笔名,后来为了避免混淆,黄宾虹主动放弃了。但黄宾虹对金钱的态度,与张大千一直大相径庭。
他淡泊名利,一生力避卖画,多以画赠友人和知己,80岁才在上海举办画展,也只为求得知音,而自己的所有财富都用于收藏古器物、古玺印、古字画。对这些古物,黄宾虹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他说:“古代书画之所以宝贵者,固非其为古董而宝贵,乃其精神存在,千古不磨。”
而张大千就不同了,对金钱的看法很开通,擅于商业运作,润格极高,挥金如土。可见,古今中外,每个人对成功的标准都是不同的。成不成功,关键在自己心里的那把尺。
可惜的是,经过数次遗失及失窃,黄宾虹所藏的书画、书籍、玉、铜、瓷、砖石等文物仅存10000多件。黄老病逝后,其妻宋若婴据其遗志,将其作品和所有藏品悉数捐献给了国家,包括黄宾虹最珍爱的伴随其一生的渐江等人的书画真迹。后来据说,这是国内迄今为止数量最大、最完整的捐赠。但可悲的是,彼时的捐赠,在浙江竟是没人要。他的夫人很着急:“这些东西在我手上,万一坏了或丢了怎么办?”
于是,宋若婴便不断地去联系接收单位。刚开始,浙江博物馆对接受这些东西并不积极,后来,恰好遇见一位爱好艺术的领导人直接过问之后,才勉强接受下来。
然而,更悲哀的是,浙江博物馆的人收下后就搁置到一边,整整30年包裹都没有打开。可是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十年大浩劫,中国数以万计的文化、艺术的书画精品被烧毁,黄宾虹的妻子宋若婴被抄家批斗,1970年忧郁而终,其挚友傅雷夫妇双双自杀。而他捐的这10000多件古画古文物,静静地躺在库房里,却平安逃过了这次史无前例的浩劫。
再说说黄宾虹与之齐名的“北齐”。虽然作为“南黄”,他与齐白石在一个高度上,但这两人却是“雅”与“俗”的两个极端。齐白石是南北通吃、老少皆宜、雅俗共赏的“俗”透了的人,人人都爱的。而黄宾虹却仅在绘画界推为泰斗,大多数人是没法理解他的画作。
即使是书画界,也有个别画家瞧不起黄宾虹,“他50岁之前画作还不如我”。谢稚柳先生的夫人陈佩秋先生,是海派画家的代表人物,现在仍然说:“黄宾虹根本不会画画。”
但是,一向惜墨如金的傅雷,对黄宾虹给予了“傅雷”式的最高评价,洋洋洒洒好几百字:“宾虹则是广收博取,不宗一家一派,浸淫唐宋,集历代各家之精华之大成,而构成自己面目······六十左右的作品尚未成熟,直至七十、八十、九十,方始登峰造极。我认为在综合前人方面,石涛以后,宾翁一人而已。”
至今,时隔50多个春秋,其间风云变幻,时局易迁,社会审美意识嬗变,傅雷对黄宾虹艺术的解读和评骘,已然成为对黄老画评的典范,熠熠生辉。
的确,黄宾虹一生坎坷,孜孜不倦,学养深厚。这位艺术修行者,69岁还去四川登山写生,70岁登道教圣地青城山,71岁登黄山,72岁重游桂林山水,写生香港山水,92岁生前人形憔悴仍作画不辍。、
李可染曾说:“ 画山水要层次深厚,就要用‘积墨法’,但此法最易出现板、乱、脏、死的毛病。黄宾虹最精此道,甚至加到十多遍,愈加愈觉得浑厚华滋,而愈益显豁光亮。”
尽管外界鲜有人懂得黄宾虹的画,但他老人家对自己的画却一直非常有信心。也许是因为黄宾虹通晓易经卜卦的缘故,他对学生说:“50年以后,你把我的画拿出来裱一下,那个时候,人们有可能看得懂我的画。”
1955年去世的他,恰好在50年后的2005年,在浙江博物馆举办了规模空前的大型展览和系列活动,纪念黄宾虹,由此,确立了他在绘画界的学术地位和市场价值。
但是,仍有许多人好奇:这种黑乎乎的笔墨,到底有怎样的艺术魅力?而他,为什么又会将这个世界描绘成黑色的呢?曾做诗句“浑厚华滋我民族”的黄宾虹,将对祖国无比深沉无比强烈的爱,泼洒于漆黑的浓墨中。
一字一方圆,一笔一江山。
一点一春色,一抹一寒冬。
一心一世界,一生一百年。
“我不负墨,墨将许我。”自古先贤皆寂寞,唯有墨,让他流芳百世,永不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