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赵某,男,年近八旬,双膝下至足背泛起湿疹6年余,反复发作,皮肤已呈黯褐色,表面粗糙,覆有干痂皱皮,自觉小腿紧胀刺痒,搔抓处糜烂渗水,北京某医院诊为慢性湿疹,经中西药调治,疗效不显。
初诊时,自述刺痒难忍,反复搔抓,糜烂增加,渗水较多,结痂连结成片,干燥脱落,此起彼伏,痛苦异常。伴有咽干口渴,大便干,舌质红苔薄黄,脉沉滑。诸症杂遇纷纭,虚实相兼,然以湿热诸症较为突出,初以龙胆泻肝汤化裁以清热利湿,外用生地榆、黄柏水煎,湿敷患处。
五日后复诊:诸证同前。虑其湿热久羁,非几日所能清利,故仍投原方内服外敷。
三诊:遵嘱继服(敷)十日,诸证仍有增无减,口燥便干、痂皮脱落更甚,患处湿敷则渗水止,停敷又渗水,刺痒难忍,夜不能寐,余思之:利湿而湿不除,清热而热象反甚,治不中的,必有他因未审,细视其形体羸弱,肌肤干燥失润;虽口咽干燥,但饮水不多;舌质红绛而少津,脉沉滑细无力,此乃阴虚于内,湿盛于外,本虚标实之证,法当滋阴除湿。处方:生地30克、当归12克、丹参15克、元参12克、茯苓10克、泽泻10克、白藓皮10克、蛇床子10克,水煎,每日一剂。
七日后复诊:咽干口燥好转,刺痒稍减,效不更方。连服半月,瘙痒明显减轻,夜卧转安,患处糜烂渐收,大片痂皮脱落,惟肤色变化较慢。
此后,在原方基础上加红花、牛膝、黄柏以活血化瘀,清利下注之湿邪,或酌配砂仁、陈皮理气调胃,以防生地、元参久用滞脾碍胃之弊。坚持治疗半年多,双下肢皮肤已恢复正常,只是留有色素沉着,基本治愈。
慢性湿疹大多由急性湿疹反复发作转化而来,临床表现及病理变化甚为复杂。本例患者,年高体弱,《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说:“年四十,而阴气自半也”。近八旬之体,精血渐衰,加之渗水日久,伤阴耗血,更致阴虚。阴虚为本,理当滋阴培本扶正,但纯用滋阴有助湿恋邪之虑。另外,久患湿疹,几经调治,热消而湿未除,湿为重浊有质之邪,湿性黏腻,蕴郁肌肤,表现湿邪偏盛,邪盛为标,理当利湿治标祛邪,但徒用利湿有伤阴伐正之忧。
综观本病,乃属阴虚湿恋之证,故拟滋阴除湿法治疗,颇为精当。滋阴除湿法看来似有矛盾,但采用标本兼顾、淡渗并施的方法加以处理,滋阴扶正可以抵邪外出,除湿祛邪亦有利于正复,故滋阴除湿,并用不悖,俾湿去阴复,病安不愈乎?
该法的代表方剂为滋阴除退汤,方中以生地、元参、当归滋阴养血和营,补阴血之不足,防渗利诸药之伤阴。茯苓、泽泻利湿健脾,祛湿邪之有余,制滋补诸品之腻滞。俾湿去而无伤阴之弊,阴复而无助湿之嫌。白藓皮、蛇床子祛湿止痒。合而为剂,有滋阴养血、除湿止痒功能,故慢性湿疹,证属阴虚湿恋者,用之每收显效。
应用生地的点滴经验
作者/朱仁康
余治皮肤病,惯用生地,药量既大(多在30克以上),使用范围亦广,常为同道们所瞩目。
问曰:“生地首载于《神农本草经》,性味甘苦而寒,有清热凉血、养阴润燥作用,历代沿用至今。您善用此药治疗皮肤病,其理何在?其经验可授之乎?”
余曰:“因考虑到疮疡皮肤血热所致者颇多,故喜用生地作为凉血清热的主药。临床上凡遇血热证者,除重用生地外,常与丹皮、赤芍二药配伍,收效颇为满意。”
问曰:“配丹皮、赤芍又有何妙用哉?"
余曰:“有热当清乃为常法,但热与营血交结,情况就复杂了。虽然《素问•调经论》有‘血气者,喜温而恶寒,寒则泣不能流,温则消而去之’之论,但是热乃温之甚,血遇热失其度而妄行,或邪热煎熬营血而滞涩,故在重用生地的同时,配丹皮、赤芍既可加强凉血清热的作用,又能活血散血,以防火热煎熬,营血瘀滞。此即取叶天士热入血分‘恐耗血动血,直须凉血散血’之意”。在临床上常见因某些药物而引起的药疹,周身泛起弥漫性大片红斑,中医称为中药毒。此系内中药毒,毒入营血,血热沸腾,外走肌腠所致。余常用自拟的皮炎汤(生地、丹皮、赤芍、知母、生石膏、银花、连翘、竹叶、生甘草)治之,多能应手而愈。
另外,由于心经有火、血热生风引起的皮肤瘙痒症、皮肤划痕症等病,每以《金鉴》消风散化裁治之。但常加大生地的用量,以增强凉血清热作用,往往能收到满意的疗效。
又问:“您用生地治疗其他皮肤病的经验如何?”
答曰:“据有关文献记载生地尚有‘润皮肤燥、去诸湿热’(《医学启源》),‘内专凉血滋阴,外润皮肤荣泽’(《本经逢源》)等功能,所以也用生地与相应的药物相配治疗湿疹,银屑病以及剥脱性皮炎等病”。例如,内中药毒重证,由于毒热内炽,伤阴耗血,肌肤失养引起的剥脱性皮炎;银屑病由于外用药不当引起的红皮症,皮肤层层剥脱或皮肤大片潮红层层脱屑,皆系血热生风,风燥伤阴之证,余拟增液解毒汤治之。方中重用生地,并与元参、麦冬、花粉、石斛、沙参等药配伍,此处生地的作用,在于滋阴润燥。
又如,湿疹渗水日久,伤阴耗血,而湿性黏腻难除,往往使病情缠绵不愈,出现舌红绛、苔根部稍腻等症,余拟滋阴除湿汤治之。方中生地、元参、当归、丹参滋阴养血,配合茯苓、泽泻淡渗利湿,此处重用生地,其作用在于滋阴而兼能除湿。以上所举,足可见吾用生地之大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