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怀2年私塾教育的两个版本
1898年10月24日(农历九月初十日),彭德怀生在湖南湘潭县一个叫彭家围子的小村庄。关于彭德怀小时候接受学校教育的记述有两个版本,一个是美国进步作家埃德加·斯诺《红星照耀中国》一书,书中关于彭德怀学校教育的记述是:
“彭自己的家庭是富农,他的生母在他六岁那年就死了,父亲再续,后母恨彭,因为他总使她记起彭的生母。她把他送到一所旧式的私塾,在那里,老师经常打他。彭表现得很有能力维护自己的利益。有一回挨打时,他抄起一条板凳摔了过去,然后逃之夭夭。这位老师去当地公堂告他,后母就把他赶出家门。
他父亲对这场争端漠然处之,但为使妻子息怒,他把这个摔板凳的年轻入送去由他婶母抚养,彭很喜欢这位婶母,她把他送进一所新学堂。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位‘激进’的教师,他不相信孝道。有一天,他正在公园里游玩,这位老师走了过去和他坐下来聊天。彭问他是否孝敬他自己的父母,是否认为彭应该孝敬他。老师答道就他自己来说,他不相信这类鬼话,小孩是父母在寻欢作乐时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就象小德怀到公园里寻欢作乐一样。
‘我很喜欢这个观点,’彭说,‘回家时,我就跟我婶母提了起来。她被吓坏了,第二天她就逼我退学,躲开这可恶的‘外来影响’。我祖母把我们大家都视为她的奴隶,她是个烟瘾十足的鸦鬼。我讨厌那气味,有天晚上,我忍无可忍,爬了起来,一脚翻了炉子上的一盘烟膏。她大发雷霆,召集全家族会议,列数我一长串罪状,要求把我溺死,最主要因为我是个不孝的孩子。
‘家族准备按她的要求执行时征询我父母的意见,我后母说该死,我父亲说既然是家族的意愿他不反对。但我的舅舅站出来痛责我父母没有教育好我,他说那是他们的罪,不应该是孩子的责任。’
‘我的命总算没有丢,但我不得不离开家。那时我九岁,正是冷的十月天,我除了一身衣裤之外别无他物,我的后母还想剥我的衣裤,但我证明那不是她的,是我生母给我的。’
彭德怀就这样开始了大千世界的生活。最初他找到一份放牛活计,接着又去当挖煤工,在矿上一天要拉十四个小时风箱,没完没了地干活使他厌倦,他从煤矿跑了出来,去做一个鞋匠的徒弟,每天工作十二小时,但得不到工钱。”(《红星照耀中国》,河北人民出版社1992年6月版,第216-217页。)
我翻阅了其他一些文献,发现斯诺书中所写的可能有误,1959年,庐山会议上,彭德怀被冠以“右倾机会主义”、“反党”、“反社会主义”等罪名。“文革”时期,彭德怀长期接受“专案审查”,1970年,他所写的自传式“交代”材料,后出版被称为《彭德怀自述》一书,彭德怀在书中记述道:
“我是一八九八年(戊戌年)旧历九月初十日出生于一个下中农家庭。家有茅房数间,荒土山地八、九亩。山地种棕、茶、杉和毛竹,荒土种红薯、棉花。伯祖父、祖母、父母亲并我兄弟四人,八口之家,勤劳节俭,勉强维持最低生活。
我六岁读私塾,读过《三字经》、《论语》、《大学》、《幼学琼林》、《孟子》,余读杂字一《百家姓》、《增广》。八岁时母死、父病,家贫如洗,即废学。伯祖父八十开外,祖母年过七十,三个弟弟无人照管,四弟半岁,母死后不到一月即饿死。家中无以为生,先卖山林树木,后典押荒土,最后留下不到三分地。家中一切用具,床板门户,一概卖光。几间茅草房亦作抵押,留下两间栖身,晴天可遮太阳,下雨时室内外一样。铁锅漏水,用棉絮扎紧,才能烧水。衣着破烂不堪,严冬时节别人穿着棉衣鞋袜,我们兄弟还是赤足草鞋,身披蓑衣,和原始人同。”(《彭德怀自述》,人民出版社1981年12月版,第1页。)
而当代中国出版社出版的《彭德怀传》一书中的记述是:
彭德怀的“母亲眼看着彭得华(注:是彭德怀的原来的名字)长大起来,圆圆的脸上,一双大眼,透着稚气,却很懂事。她把未来寄托在彭得华身上,同丈夫商量,再苦再累也要送彭得华上学。
彭得华6岁了,母亲送他到山杉里姨父的私塾去读书。母亲平日愁苦的目光里闪现出喜悦,她这天的笑脸,给彭得华留下难忘的印象。
姨父肖云樵在乡间行医兼开私塾,为人善良宽厚,见彭家困难,免收学费。彭得华入学后,为了酬谢姨父,常常早起上山砍一捆柴,背到姨父家,再去读书。到农忙季节,要帮助母亲干活,只能在雨天去上学。他聪颖好学,深得姨父喜爱。姨母见他经常不带午饭,也常给他一点吃的。这样断断续续读了两年,读完《三字经》、《百家姓》、《庄农杂字》、《幼学故事琼林》和四书中的3部:《中庸》、《论语》和《孟子》。
好景不常,母亲在第四个儿子出生后不久,患了痢疾,一病不起。彭得华守在母亲榻前,为她端屎端尿,洗涮衣裤。”(《彭德怀传》,当代中国出版社1993年4月版,第4页。)
我比对过有关资料,并认真进行求证,发现斯诺《红星照耀中国》中的写法是有违史实的。
另外,1922年8月,彭得华改名彭德怀,考入湖南陆军讲武堂,11月正式入学,并在学校学习了整整10个月,所以,彭德怀一生接受的学校教育应该是2年零10个月。
书籍陪伴着他走完了他的一生
彭德怀一生虽然只接受了2年零10个月的正规学校教育,但却与书结下了不解之缘。在以后的几十年里,彭德怀不论是在炮火连天的年代,还是在和平建设时期,他与书的感情可谓是如胶似漆、密不可分。
彭德怀一生可谓是从书中获得了无穷的乐趣,他在读书时,一旦看到自己称心满意的作品时,就会将书本举在空中,迈着轻盈的步伐,口中还不停地吟诵着书中的句子,完全陶醉在书中,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最后,他会合上书本,情不自禁地喊道:“好呀!好呀!对极了,我拥护!”随后,他还会将书中的内容介绍给他身边的同志,介绍时,他还要绘声绘色地讲上一番。当然,当他读到一些自己不中意的书时,或者对书里面不能苟同的地方时,他会毫不客气地边读边嘟囔道:“不对!不对!乱扯瞎说!”“歪曲!纯粹是歪曲!”“简直是误人子弟!”有时为了弄清书中的错误所在,他还会不厌其烦地查阅资料,刨根问底,甚至专程去请教专家,大有不澄清是非,决不罢休的劲头。
1927年,蒋介石发动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随后汪精卫在武汉发动了七一五政变,大批中国共产党人及革命群众惨遭屠杀。1928年1月,时任国民革命军独立第五师一团团长的彭德怀,在共产党人形势危急的情况下,却提出要加入中国共产党,4月,彭德怀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他领导的一团也秘密成立了党委,彭德怀亲自任党委书记。7月22日,彭德怀率部发动平江起义,随后,他领导的部队被改编为红五军。12月,彭德怀率红五军与毛泽东、朱德红四军在井冈山会师。
井冈山时期,任红五军军长的彭德怀尽管有许多事要做,但他只要能搜罗到军事和政治书籍,都会随身带着,并挤出时间精心阅读,即便在战斗间隙也要拿出来翻翻。
有一天,彭德怀在井冈山驻地后山坡的一棵桂花树下看书。忽然,天色变暗,继而下起了雨点,这时,背上背着个防雨大斗笠的彭德怀依然全神贯注的在读书,对下雨全然不知,他右手拿着书,左手和袖子机械地遮住雨,仍专心致志的看书。
他的警卫员站在一边等了一会,确实不忍心打扰彭德怀读书的雅兴,但又怕雨水淋湿了彭德怀的衣服,就轻声向彭德怀说:“报告军长,天下雨了。”
警卫员一连喊了几声,彭德怀才慢慢答道:“天要下雨,我又不能给老天爷下命令不许它下,下就下呗。”警卫员又说:“那你为什么不戴斗笠?”
彭德怀又说:“噢,没有斗笠。哦,我命令你赶快跑回去给我拿一个来。”
警卫员忙说:“你背上不是背着嘛!”
经警卫员一提醒,彭德怀这时才回过神来说:“嗨!看我这脑壳,真健忘。”于是,他不好意思地把背上的斗笠挪到头上。 彭德怀曾对他的通信员张洪远说:“没有文化干什么都难,等于睁眼瞎。我们天天打仗,不懂的事问不到先生,只有想办法多读些书,不懂就问书本。”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条件好了,彭德怀更加广为收集好书,于是,他的书就越来越多了。这些书有买来的,有借来的,有的是人送的,还有的是他向别人要的。在他的桌子上、床上、柜子里、箱子里,到处都是书,到过他家去的人都说,他的居室就是一个“图书馆”。他常对人说:“学文化不是为了学几个字记豆腐账,而是为了学一门本事为人民担责任,学出一个好脑袋,为人民多想点问题。”
解放后,彭德怀不仅自己喜爱书,爱读书,他还鼓励别人也去读书、爱书。他时常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有的人只爱惜他的生命,却不爱惜时间,时间都白白地过去了,他那条命除了用来吃饭屙尿,还有什么用咧。”语言通俗易懂,很具有说服力。彭德怀每次外出参加会议或者是巡视工作,临行前总是提醒工作人员说:“出去要带书报。我去办事,你就在汽车上学习。”
1959年,彭德怀因在庐山会议上直言“大跃进”,被罢了官,1959年9月30日,彭德怀从中南海移居京郊西北挂甲屯吴家花园,在搬家时,他吩咐工作人员将他的元帅礼服、狐皮大衣、地毯、名家字画等统统上交。并对工作人员说:“凡是当老百姓用不着的,我都不要。但书一本也不能丢!”结果,他的各种书籍整整装了20多箱。
1965年11月28日,彭德怀出任三线建设副总指挥,被派往西南领导大三线建设,谁知好景不长,1966年7月,“文革”开始了,彭德怀首当其冲,又一次受到了冲击,12月27日,彭德怀被人从成都“揪”回北京进行批斗。临行前,工作人员悄悄问彭德怀还有什么嘱咐时,彭德怀无不伤感地说:“别的都没用了,我就是惦记我那些书……”
此后,一直到1974年11月29日含冤去世,在狱中关押的彭德怀一直坚持看书,在狱中,他还常常给侄女彭梅魁写信,让她代购一些书籍。
是书籍陪伴着彭德怀走完了的一生。
(作者单位:广东海洋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