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4月我从老家浙江上虞奔赴延安,进入抗大总校第四期学习,毕业后,在总校文工团当团员兼秘书。 1939年经林老(林伯渠)谈话后入党。7月,我担任文工团民运组长、妇女组长后,即奔赴抗日前线。
1940年5月,我们在山西武乡县蟠龙镇演出。我们3个女团员到抗大训练部长王智涛家借道具时,“巧遇”陈赓,他在那里养病。我听到陈赓在讲:“会昌战斗受伤的时候,我当时真想开枪自杀。想想自己还年轻,活着还能为共产主义奋斗,我就装死了……”他的话引起我的注意。他没有丝毫的掩饰,既直爽又沉稳,我对他产生了尊敬感。
不久,我们团下他们部队演出,我们单独见面了。他对我说:“我这个人有许多朋友,有男朋友,也有女朋友,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 ”话是诚恳的。我考虑过,他有四种经历:上过军校,有知识有文化修养;在城市白区工作过,能不为酒色所动;被捕过,立场不动摇;打过仗,不怕牺牲,特别是他对妻子王根英烈士的怀念,让我感觉到他对爱情的忠贞。我告诉他我有未婚夫(表哥)。他没有勉强,只是说:“政治方向很重要。”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1943年2月,我们在太行三分区专署演出时,陈赓从一二九师师部打来电话,说要结婚。这期间我也收到表哥的来信,他不准备到延安。既然如此,我们只有各奔前程了。但马上结婚我并无思想准备。陈赓在电话里批评我:“既然定了,你就别小资产阶级意识了。你快回来吧!我明天派警卫员带马来接你! ”
第二天下午,陈赓在村边迎候。他表白了他的诺言:“一、我会尊重你的革命事业心,不会妨碍你对前途进取的努力;二、也不会把你调到我的身边做秘书;三、我会爱你到永远,这是真心。”陈赓就是这样一个感情丰富、爱情专一而又乐观豁达的人,他尊重女性,耐心等待别人的选择,从不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
我记得那天是2月25日,我们结婚了。第三天我们就出发回三八六旅所在的太岳军区司令部。回到太岳军区司令部,陈赓把他的日记交给了我。他把自己的过去毫无保留地交给我。日记是从红军改编为八路军时记起的。战争年代,分多聚少,分别时我总要送给他一个本子,以便他再写日记。行军时,这些本子始终珍藏在我简单的行李中,背着或放在马褡子里,伴随在我身边。
▲陈赓其人
陈赓是我军将帅中最富有传奇色彩的一位,他的经历之丰富令人眼花缭乱,创造了很多我军的“唯一”或“第一”。
他1922年就入党了,在十大元帅十大将中,只有萧劲光可以和他比肩。他是黄埔军校一期毕业、“黄埔三杰”之一。他曾救过蒋介石的命。何香凝曾想把廖梦醒嫁给他。他参加过南昌起义并差点牺牲。他到苏联学习过特工并担任过中央特科的情报科长。他既在四方面军当过师长,也在一方面军当过师长。他是唯一见过鲁迅也是鲁迅唯一见过的红军将领。他是唯一一个被捕后敢于当面痛斥蒋介石,蒋介石还不得不释放他的红军将领。他参加过长征并救过周恩来的命。他的性格开朗活泼,待人真诚,只有他敢于或嬉皮笑脸、或一本正经地骗彭德怀吃肉、给彭德怀介绍对象、抢毛泽东的水喝。他是解放战争时期唯一一个受中央直接指挥的准战略集团指挥官。建国后他是唯一一个既指挥过越南战场又指挥过朝鲜战场的我军高级将领。
陈赓被国民党抓住后,在敌人电刑面前从不畏惧,但是在长征路上他哭过两次。一次是看着他心爱的大白马死去,还有一次是一个小号兵饿死在他怀里。从那以后他落下一个“毛病”,最怕听孩子的哭声。小儿子打针会哭,遇到这种时候他对家人说:“你们先别打,等我出去,几道门一关你们再打吧。 ”1955年中国人民解放军授衔后,孩子们问父亲他是什么将。陈赓调侃自己说他什么将都不是,他是辣椒酱。越在这种时候他越怀念牺牲的战友。他说:“和那些曾经生死与共却为国捐躯的战友们相比,能够把生命延续到全国解放,已经是人生大幸;而胜利之后奢谈战功,那是对这些无名英雄、对死难烈士的亵渎。 ”
(《前辈的身影》,贺晓明主编,上海文艺出版集团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