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黄士元的作品《亲亲常德待客来》中的语句,他笔下的常德,欢快俏丽,温婉甜美。
湖南常德,是黄士元生活和工作过的地方,他一辈子不曾离开这里。作为一个农民编剧,他也为这座城市留下了文化的印迹。
上世纪80年代,正处于改革开放初期,百废待兴。
彼时,黄士元刚刚结束16年的农民生活,由业余戏剧创作转为专业编剧。
因为熟悉农村,热爱农村生活,黄士元暗下决心:一辈子为农民写戏,写一辈子农民戏。
进城后,黄士元给自己提了八点要求:交四方朋友,干五花八门,勤串门走户,赶婚丧嫁娶,搭凉棚引客,讲故事逗人,记乡土语言,帮群众分忧。他坚信,只有扎根生活,了解群众的喜怒哀乐,情感深,戏才真。
黄士元用了整整三年时间,修改30余次,每次誊写三万多字,创作出农村济困扶贫的喜剧故事、常德花鼓戏《嘻队长》。
1985年,《嘻队长》正式投排,反响超出意料。
1986年,《嘻队长》在北京中南海怀仁堂演出,受到了中央领导的嘉奖。
1997年,伴随着丝弦作品带来的巨大荣誉,常德丝弦艺术团成立了,与原来的鼎城区花鼓戏剧团两块牌子,一套人马,聘请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马季担任名誉团长。
花鼓戏属戏曲,丝弦是曲艺,两家并一家,干不好怎么办?
人们的担心又激发了黄士元“拼命三郎”的劲头,他说,不能让常德丝弦在常德消失了。
黄士元开始大量创作丝弦剧本,并与剧团导演杨建娥、作曲罗良哲组成黄金搭档,大胆创新常德丝弦演出形式。
1998年,丝弦大戏《旋转的钞票》正式投排,这部戏成了市场环境下照亮人心的一面镜子,讲出了“莫让钱字遮了眼,值钱的并非只有钱”的严肃主题。
2000年,《旋转的钞票》进京演出,并由中央电视台、潇湘电影制片厂拍成电视戏曲片,获得了全国戏曲电视飞天奖。
2005年,黄士元再创佳绩,反腐倡廉作品《枕头风》在中国第四届曲艺艺术节上问鼎中国曲艺最高奖——牡丹奖。
2006年,常德丝弦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遗名录;
2008年,常德花鼓戏被列入第二批国际级非遗名录。两个国家级非遗传承基地,都设在了鼎城区。
几十年来,剧团进京演出30多次,两次被国家文化部等评为“先进文化单位”。
2016年,常德丝弦再次迎来荣耀时刻,黄士元创作的《生在潇湘多自豪》唱响联合国总部。
两部作品,时隔30年,见证了常德花鼓戏与常德丝弦的兴衰起伏。
2017年,黄士元戏剧曲艺创作工作室成立。
工作室成立后,黄士元不仅将几十年来积累的诀窍倾囊相授,还对成员们提出了的创作要求。他说,自己的作品也是“板车拖出来、扁担压出来”的。
在黄士元的带领下,鼎城区戏曲曲艺创作呈现井喷的喜人局面。
2018年,工作室共创作100多个本子,精中选精,有15个被推荐到市里讨论,有7个被搬上舞台:
工作室成员张蕾创作的小戏《村长家的尿不湿》2015年获湖南省群星奖金奖,2016年代表湖南参加全国比赛获全国优秀节目奖;
工作室成员周磊创作的小戏《红锦旗绿锦旗》2018年获湖南省艺术节田汉小剧目奖;
章宏创作的常德丝弦《迷彩丰碑》获湖南省群星奖银奖;
曾强鑫创作的《追蛋》获湖南省群星奖银奖……
慈父般的关怀,兄长般的关心,令大家感觉工作室有如温暖的大家庭。
然而,工作室事无巨细,黄士元都无微不至地关心,可他却忽视了小家庭和自己。
在2017年黄士元的《我的人生十字歌》中,他写到人生诸多高光时刻,同时提到了自己一生的“八大愧意”:
1960年因随团出外参加文艺演出,父亲去世没来得及赶回家中在灵堂前磕个头;
常年在外没能承担家庭重任替母亲分忧解愁;
三个子女的家庭,先后四人买断下岗,没给自己的孩子找上一份工作……
改革开放初期,全民下海,有人出几十万年薪请黄士元写段子,黄士元婉言谢绝。
不缺钱吗?那时是他最困难的时候,大儿子要结婚,没工作,小儿子还在读书,老伴身体又不好。
黄士元成名很早,人脉很广。但黄士元从不利用人脉资源谋私利,他选择了一辈子“骑两轮单车,住七十平方”。
黄士元的家在鼎城区一个略显老旧小区内,他在这里住了29年,直至去世。单元门很矮,个子稍高得低头进入。两室一厅的小房子,客厅内一幅牡丹图、一块“德艺双馨乡梓楷模”的匾额非常显眼。两个卧室彼此连通,其中一个布置成书房,悬挂着《嘻队长》进京演出的历史照片及各种荣誉。
向阳的一面墙上,是他最疼爱的小孙女的照片。在这样的屋里过了半辈子,黄士元的老伴没有一点怨言,她很满足地说:“住在这里很好,就在一层,不用爬楼梯。”
2018年5月,黄士元的身体发现出了问题;9月,确诊为癌症;中秋节后的第二天,黄士元就住进了医院。
病床上的黄士元,不改“拼命三郎”的劲头。
2018年9月,湖南省艺术节在醴陵市开幕,黄士元仍抱病带学生前去观摩。
2018年底,他要求家人搀扶着来到他倾注全部心血的工作室,为大家明确新一年的目标,教导和勉励工作室成员要以人品立德、以作品立身,这是他最后一次来工作室。
工作室有厚厚的几摞打印稿,一篇是2018年3月黄士元创作的现代大型丝弦戏《哎呦湾的笑声》初稿,一篇是花鼓小戏《杨贵还乡》。
纸上密密麻麻地留下了黄士元的修改手迹。字迹有些潦草,因为他在病床上一边输液,一边修改,拿笔的手不停颤抖,严重时,要用左手按着手腕来写。
据工作室成员回忆,黄士元临终前曾说:“我的那个大戏还没有搞完,像有个线牵着。”这些话也是他一辈子的遵循:创作是生命,永远是第一位的,组织随时在心中,最后才是他的家庭。
进入2019年,黄士元时常昏迷,每次苏醒过来,他最操心的就是创作与人才培养。工作室召开创作计划会,黄士元躺在病床上,通过手机视频了解会议情况。
黄士元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过春节也不闲着。大年初一,黄士元给同事打电话拜年,随后就商量今年的工作安排。
面对可怕的病魔,黄士元没有一点悲观情绪,他说:“我不想疾病,我想我的创作,一想工作室的事情,我就觉得很充实。”
病床上,黄士元先写下《亲亲常德待客来》,后来又写到了常德的路、常德的桥。重病期间,他用颤抖的手,在病床上完成了最后一部戏《哎哟弯的笑声》的初稿,还有一篇没来得及完工的《出彩常德人》……
2019年3月1日,一个下雨的晚上,黄士元走完了他76岁的一生。
“”通过黄士元戏剧曲艺创作工作室,黄士元呕心沥血辅导培养了一批业余作者,为戏剧创作后继有人奉献出了毕生心力。
他的学生们正接过黄士元手中的笔,续写农民的“土味”生活。
他是一个虔诚的践行者,为人民抒写、为人民抒情、为人民抒怀;他是一个忠诚的扶犁者,扎根泥土,创作源于农民兄弟,又把戏回馈给父老乡亲。一个作家的情怀不仅仅是文学,还有文化的担当与使命。愿天堂里,黄老还在写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