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中国改革已进入攻坚期和深水区,“增量改革”走到负效应临界点,需要进一步解决的体制、机制、结构和历史问题仍然很多,改革难度也越来越大。官方喉舌《人民日报》发出了“改革又到闯关时,不改革没出路”的警告。11月9日-12日召开的十八届三中全会研究了“全面深化改革”问题并作出总体部署,统筹推进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文明建设和党的建设等领域的全面改革,被誉为35年后改革再起步,有望释放改革“新红利”。从《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以下简称《决定》)这个纲领性文件的政策导向看,中国改革将经历一次浴火重生式的“整体突围”,新一轮整体改革再起航,习李新政正在下一盘利于当前和长远的“大棋”。
整体改革新机遇
改革进入到今天,几乎没有哪一年像目前这样汇聚如此强劲的改革呼声,也几乎没有哪一项改革像“整体改革”那样凝聚如此广泛的共识,因此十八届三中全会强调“必须在新的历史起点上全面深化改革”。当前,中国整体改革面临着新机遇。
一是从内外改革环境看,世界经历了全球经济危机的冲击,进入新一轮变革调整期,对中国经济特别是出口的冲击影响显著,倒逼出口导向型发展模式转型。另一方面,中国经过30多年由农村到城市,由计划到市场的改革,早已进入“全面改革”阶段,客观上要求政治、经济和社会结构全局性变革,整体改革共识呼声越来越强烈。内外部环境决定了中国的改革不能再跛足前行。新一届中央领导早已关注到改革的难度并发出了“壮士断腕”推进改革的誓言,强调必须更加注重改革的系统性、整体性、协同性。
二是从理论方面看,整体改革理论早已蓄势待发。“整体改革理论”的意见曾经被“七五”计划建议所吸取,整体改革理论仍可能是中国新一轮整体改革的重要理论支撑。2010年,以吴敬琏、周小川、郭树清等人为主要贡献人的“整体改革理论”高票当选第三届中国经济理论创新奖。这个理论主张经济体制改革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在多个领域协调推进。在去年第37届国际证监会组织年会上,央行行长周小川和时任证监会主席郭树清“一唱一和”、“跨界”发言,就引发市场对新一轮金融整体改革启幕的猜想。
三是从地方试点看,中央政府早前批准的广东省珠海横琴、深圳前海、广州南沙和福建平潭等一批改革试点区已在为全局改革探路。而今年9月29日中国(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的正式挂牌,以开放促改革打造经济升级版,不仅是一项加速提升上海转型发展的动议,也是中国整体改革的一次“练兵”,包含诸多领域改革,尤以负面清单、准入前国民待遇等重大制度变革和金融改革开放为突破,尽管自贸区政策方面尚有不少可以改进或突破的地方。实际上,30多年前的深圳蛇口改革,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经济体制改革,而是一场系统、综合和整体性的改革。
整体改革新轮廓
《决定》为全面深化改革制定了统揽全局的顶层设计,这将是中国今后10年乃至20年改革的方向性和路线性问题,也是实现“中国梦”的坚强保证。这个新一轮改革的纲领性文件侧重全局,涉及全面改革的总体方向、原则、目标、任务等,是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文明建设和党的建设等领域的全面改革,而非以往所提的“重要领域”、“关键环节”的改革。从新一轮整体改革的新轮廓看,主要有以下三个亮点。
一是明确改革目标和时间节点。《决定》明确了全面深化改革的总目标是: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并提出,到2020年在重要领域和关键环节改革上取得决定性成果,形成系统完备、科学规范、运行有效的制度体系,使各方面的制度更加成熟更加定型。这种说法是一种全新的提法,改革理念从管理到治理,赋予了“治理”更高的地位,全面深化改革的整体目标很清晰,不仅是经济发展目标,也不仅仅是其他某一方面的体制,而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改革领域必然要涵盖经济、行政和司法等方面,也将使中国现代化进入一个新时期。
二是突出 “市场的决定性作用”。《决定》指出,经济体制改革是全面深化改革的重点,核心问题是处理好政府和市场的关系,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而以往对市场的表述是“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显然,市场化改革的总体方向确定了,并要更加突出市场的作用。市场化的方向必然要求处理好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当前政府主导的市场经济模式要转向法治型的市场经济,正如《决定》中所强调的“必须积极稳妥从广度和深度上推进市场化改革,大幅度减少政府对资源的直接配置,推动资源配置依据市场规则、市场价格、市场竞争实现效益最大化和效率最优化”。
三是明确“顶层设计与摸着石头过河”相结合。《决定》强调“坚持正确处理改革发展稳定关系,胆子要大、步子要稳,加强顶层设计和摸着石头过河相结合,整体推进和重点突破相促进”,并提出中央成立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负责改革总体设计、统筹协调、整体推进、督促落实。一方面,石头还是要继续摸,毕竟这是一项无前人进行过的改革事业;另一方面,顶层设计要加快推进,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的成立与此前一些知名学者呼吁恢复“体改委”的愿望基本一致。体改委曾是中国政府组成部门中最位高权重的,与当时的国家计委和国家经委并列,专司改革设计和协调。不过,这次中央成立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相信规格比当年部级单位的体改委更高,也更有利于改革的统筹协调。
《决定》 中对金融改革的部署,重点有“完善人民币汇率市场化形成机制,加快推进利率市场化”、“允许具备条件的民间资本依法发起设立中小型银行等金融机构”等。
从国企改革看,《决定》中强调“公有制经济和非公经济都是重要组成部分”,给了非公经济公平竞争的机会,同时“提高国有资本收益上缴公共财政比例,2020年提到30%,更多用于保障和改善民生”也是改革的大势所趋。《决定》同时强调要“发挥国有经济主导作用,不断增强国有经济活力、控制力、影响力”,在实际操作中需要处理好“国有经济主导”与“市场如何起决定性作用”的关系。
而关于土地制度,《决定》中提出“赋予农民更多财产权利,推进城乡要素平等交换和公共资源均衡配置”。这些提法给了市场很大的想象空间。同时,提出“在符合规划和用途管制前提下,允许农村集体经营性建设用地出让、租赁、入股,实行与国有土地同等入市、同权同价”,“建立农村产权流转交易市场,推动农村产权流转交易公开、公正、规范运行”。
整体改革突破口
要改革,必然受到各种利益集团的阻挠,必须找到一个突破口。十八届三中全会召开之前,各界都在猜测新一轮改革的突破口在哪里?从《决定》看,确定全面深化改革的重点是经济体制改革,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强调“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发挥经济体制改革牵引作用,推动生产关系同生产力、上层建筑同经济基础相适应,推动经济社会持续健康发展”。显然,全面深化改革仍是希冀经济体制改革来带动行政、政治等领域的改革。从经济体制改革的导向看,新一轮整体改革的突破口应该是政府改革。实际上,政府改革不仅仅是经济体制改革的问题,更关乎着行政体制、政治体制等领域的改革,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倘若政府自身不改革,仍然继续维持当前“强势政府支配资源的权力太大”的现状,其他领域再改也意义不太大。政府改革作为全面深化改革的突破口,重点还须处理好两个关系。
一是处理好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决定》中对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强调得比较多,突出“市场的决定性作用”就是一大亮点。而处理好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关键还是如何深化行政体制改革,搞清楚政府的边界,政府不能越俎代庖去争干市场的活,要纠正一些不当的干预微观经济的做法。正如《决定》中所强调的,“进一步简政放权,深化行政审批制度改革,最大限度减少中央政府对微观事务的管理,市场机制能有效调节的经济活动,一律取消审批,对保留的行政审批事项要规范管理、提高效率”,“推动公办事业单位与主管部门理顺关系和去行政化,创造条件,逐步取消学校、科研院所、医院等单位的行政级别”。改革开放以来政府进行了7次行政体制改革,但核心内容基本没有变,一直在围绕“机构、职能、人员编制”进行。而行政审批制度是行政体制改革的关键,这直接考验政府简政放权的诚意。实际上,半年多来,本届政府多次向市场放权、向社会放权,并在多个场合强调了政府和市场的关系。李克强总理10月21日在中国工会第十六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经济公开课”上再次强调要“简政放权”,不能让政府“看得见的手”变成了“闲不住的手”。
二是处理好政府与法治的关系。《决定》中明确提出了“确保依法独立公正行使审判权检察权”,这将有助于消除某些地方“行政干预司法”的顽疾。其实,中国目前大大小小的法律法规有数百部,但有时候某些地方政府却成了违法的“带头大哥”,如七税八税的征收、违规强行征地拆迁等。要建立法治中国,政府必须率先维护法律的权威,要讲诚信,要坚持依法行政,要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维护稳定”等不能成为政府干预司法的借口,才能真正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这也如《决定》中所强调的,要“增强政府公信力和执行力,建设法治政府和服务型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