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暴庇护所 八年没人来
全国四五百家基本都无人问津 经费很紧张边开边倒闭
疯狂英语创始人李阳对美国妻子Kim实施家暴的案子已进入二审阶段,家庭暴力再一次成为全国瞩目的焦点。
去年全国妇联公布的调查数据显示,在整个婚姻生活中曾遭受过配偶侮辱谩骂、殴打、限制人身自由、经济控制、强迫性生活等不同形式家庭暴力的女性占24.7%,其中,明确表示遭受过配偶殴打的比例为5.5%,农村和城镇分别为7.8%和3.1%。为此,各地纷纷建立名称各异的家暴庇护所。据不完全统计,全国大约有家暴庇护所四五百家,但是绝大部分都冷冷清清,无人入住。在北京西三旗街道的清缘里社区中,就有一家成立了8年的家暴庇护所。然而,8年过去,庇护所中没有一位受到家暴的妇女入住。
什么原因导致家暴庇护所出现零入住?它是否有存在的必要?又是哪些问题阻碍着家暴庇护所承担它的使命?记者走访家暴庇护所及妇女维权人士,试图寻找答案。
八年零入住
设施很简单
临时放杂物
京藏高速向东进入清缘里小区,它由一片六层居民楼组成。在2号楼一间半地下室房间门前,挂着一块写着“日间照料室、医疗保健室、文化活动室”的牌子,牌子上已挂上污垢,还留下了粉刷楼梯时掉落的彩色涂料痕迹。
拉开防盗门,大厅中摆放了一张乒乓球台,角落放着一块棋盘和几把椅子。客厅的左侧,有一间15平方米左右的房间。房门上写着“妇女儿童维权工作站庇护所”,“这里就是家暴庇护所了,因为社区办公的房间紧张,庇护所房间不大,和社区活动室都在一起,这间房在成立庇护所之前,一直都是老年人的日间照料室。”清缘里社区居委会主任刘素敏说,一室多用在很多社区中都很常见。
推开庇护所房门,房间中的设施已落满灰尘,两张单人折叠床也已被收起来,只露出一截床头,进门处还有一个木制沙发和一个衣柜。
房间中的大部分空间被杂物占据着,红色的大鼓横在两床之间,一辆自行车、几部轮椅和双拐散落在房间中。医疗床和医疗柜在房间中也占据着属于自己的地盘。
“原来可不是这样。”刘素敏指着房间中的杂物比划着,“原来这里没有这些杂物,有两张单人床,屋里还有沙发、电视机、衣柜、饮水机等简单的生活设施。现在屋里的东西,是因为医疗保健室的房间被用做其他用途,就把东西临时放在这儿了。”
“西三旗街道清缘里家暴庇护所是2004年3月成立的,利用的是原来社区老年星光活动室的空间和设施。”西三旗街道宣传部部长胡本红说,妇女庇护所由街道办投资设立,从2004年初开始正式运行,时刻准备为社区内的受虐妇女提供帮助,但至今还没有一名妇女上门求助。
“社区中也有夫妻会拌拌嘴吵吵架,也会出现婆媳矛盾这样的纠纷,他们有时也会找到居委会调解,但还没有一个妇女因为受伤,主动找到我们提出需要庇护。”刘素敏说,所以这里平时也用做星光老年之家的“日间照料室”和其他用途。庇护所没有专职的工作人员,调解家庭纠纷的工作由社区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和民事调解志愿者承担。
家丑不外扬
港台的人满为患
内地的无人问津
一位清缘里小区居民表示,从理性上她十分赞同设置家暴庇护所,她认为庇护所是社区保护妇女权益的一个很好的场所。不仅能给遭受家庭暴力的妇女提供一个暂避的空间,而且还有一段缓解矛盾的时间。“但是如果我和爱人打起来了,就算他动手了,让我走进庇护所,我也没有这个勇气,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刘素敏说,在家暴庇护所成立时,社区通过对家暴庇护所的宣传,让社区中的很多人了解到庇护所的存在。按照当初的构想,遭受家庭暴力的妇女可以在庇护所里暂住48小时,民事调解员在这段时间内会迅速介入帮助化解矛盾。如果受虐妇女不愿见施暴的丈夫,她的意愿也将被尊重。
34岁的胡小姐结婚多年,虽然在生活中夫妻会发生小打小闹,但是她从未想过在发生打闹后走进家暴庇护所,“我总感觉,一旦进了庇护所所有的事情都公开化了,外人都知道了,挺没面子的。这样可能更激化矛盾,让事情更加无法挽回。但是家暴庇护所的存在,的的确确能给那些有施暴倾向的丈夫们一些警示。”
北京红枫妇女心理咨询服务中心名誉理事长王行娟在香港和台湾调查后发现,在港台也有很多家暴庇护所,现在都是人满为患。“在台湾,在受虐妇女中,只有两成左右能有机会住进庇护所,因为床位不够,很多人无法入住。”
但是在内地情况却恰恰相反,内地的庇护所普遍遇冷,很多都是三四年没有人入住。“在徐州的家暴庇护所,成立5年时间,入住过190多名妇女,算是人数最多的了。”
为什么香港和台湾的家暴庇护所人满为患呢?这个问题也一直困扰着王行娟,在全国妇联第三期妇女地位调查中显示,24.7%的妇女曾遭受不同程度的暴力。
“情况很严重,家暴庇护所也非常必要。家丑不外扬是阻碍妇女进入庇护的原因之一,所以我们很想去做一个两岸三地的比较工作,从文化原因、暴力程度以及庇护所的建设、管理、模式方面可能都存在不同。通过比较,才能真正找到家暴庇护所遇冷的原因,让家暴庇护所能够发挥真正的作用。”
保密性太差
很多妇女感觉
像被收容一样
记者调查发现,家暴庇护所遭遇“零入住”,另一个原因在于,收容式的简单庇护让受害妇女失掉尊严。在一些妇女看来,受害妇女到中心后就像住进了旅馆,心理、法律问题可能会无人问津,因此受害妇女都不愿去,去了的妇女也是住一天就走。她们认为与其住在这里没人搭理,还不如住到亲戚家去。
在王行娟看来,一些家暴庇护所将“庇护”与“收容”相混淆,将受害妇女的困难仅理解为解决吃住。“家暴庇护所设立的初衷,主要针对家庭暴力受害者可以临时躲避在这个温馨的港湾里,直至问题解决。”
但是在实际中,家暴庇护所还存在着种种问题。家暴庇护所的保密性不够,庇护所又与救助站很近,好像被收容了一样,让很多妇女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保密性差,安全性差。在国外家暴庇护所的办公地点与庇护所地点都是分开的,有专职的工作人员接电话后,在确认妇女需要庇护的时候,就将她约出来送到庇护所。防止施暴者跟踪、或到庇护所吵闹。家暴庇护所不能仅仅是提供几天的住宿,而应有跟进的服务,比如对妇女心理的抚慰、法律的援助、孩子的安置等。”
王行娟认为,一个临时栖身场所是远远不够的,还要调整她们刚离开家时的慌乱、无助情绪。庇护绝不等同于收容。一个健全的庇护所,应由物质帮助、心理帮助、法律帮助和医疗帮助几部分组成。而目前,国内大多数庇护所显然还不具备这些。
经费很紧张
没钱吃饭的可去
工作人员家里吃
看到许多家暴行为发生后,王行娟开始大声疾呼筹建庇护所。她相信,这是解决家庭暴力必不可少的环节。
王行娟常常能听到各地传出有家暴庇护所建立的消息,但很快倒闭的消息也如影随形。“内地的庇护所,就像是风中之烛,一吹就灭。很多地方还出现了无人申请庇护的怪现象。庇护中心开办一两年就停办了。”
“到现在为止全国的家暴庇护所大约有四五百家,主要是妇联牵头与企业、社区合建、妇联独建,或是个人独建。”王行娟认为,经费一直是困扰所有家暴庇护所能否建立和继续生存与否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清缘里社区,至今没有出现过一例妇女庇护的情况,对于刘素敏来说,费用问题还未困扰过她。“我们能给受害者提供简单的生活用品和住宿,至于吃饭等问题,如果自己不能解决,可以去社区工作人员的家里吃。”
“家暴庇护所首先要做的是慈善和公益,是先免费为受害妇女提供急需的物质和精神帮助,至于其他问题,只能在有能力时再说。”王行娟曾考察了欧美许多国家的家暴庇护所,瑞典、丹麦和挪威三国家暴庇护所的资金主要是由政府提供的。丹麦全部是由州政府资助;挪威一半由中央政府资助,一半由州政府提供;瑞典的大部分来自政府,不足部分由社会募集。马来西亚是政府提供一部分,其他由国际基金及社会热心人士捐赠。美国的避难所也多由政府拨款。“在国内仍有一些庇护所向受害者收取费用,原因就是庇护所没有资金来源。从国外的经验也可以看出,解决家暴庇护所经费最好的办法是由国家出一部分资金,再由一些民间组织通过一些企业或是个人赞助形式,让家暴庇护所发挥它应有的社会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