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对象
杜刚：回龙观体验绿色蔬菜合作社发起人
张强：北京林学会“我家菜园子”项目负责人
曾几何时，二元体制在城市与乡村之间拉下一道巨大鸿沟，差异体现在心理、语言、饮食、公共基础设施等方方面面。改革开放以来，经济飞速发展，鸿沟却未见抹平，如今许多城市出生的“80后”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对他们来说，曾亲眼见过的种植作物，可能还要追溯到小时候妈妈在厨房花盆里种的蒜苗大葱。
待到“80后”们也开始抚育后代，“农村”已经被“乡村”这个听起来更雅致或者说“小资”的名词取代，成为与钢筋水泥相对应的另一种生活状态。他们纷纷在节假日里呼朋引伴，前往郊外的乡村体验农家生活，一时“农家乐”蔚为风尚。还有比周末农家乐更进一步的，就是目前逐渐兴起的“农耕体验”活动。时尚以外，这种“体验”还能够绕过各种中间环节，直接从耕地上获取无化学方式生产的绿色蔬菜，刚好配合了时下消费者对食品安全的担忧。
可以预见，只要我们不停止对城市化进程持续并加速扩大的厌倦，不停止对健康食物的追求，那么如下文所描述的回龙观体验绿色合作社、北京林学会“我家菜园子”项目，将会日益发展成熟，并成为后来者广泛复制和完善的经验。
成立初衷
回龙观体验绿色合作社（以下简称“体验绿色”）：
近年来频发的食品安全危机让人们对和吃沾边的事情都半信半疑：市场上销售的蔬菜大多使用农药，吃起来不放心，而有机蔬菜又太贵，而且假冒有机农产品的事件也屡屡见诸报端。如果超市和农贸市场都难以信任，自然就有人想自力更生。
2009年2月底，回龙观社区居民老杜出于让自己不到一岁的小女儿吃上放心蔬菜的目的，在社区网亲子论坛上发了一个成立自己种菜的合作社召集帖。“可怜天下父母心”，当日便有70多人响应了老杜的创意。
到了3月初，老杜集合一干人等，正式成立了回龙观体验绿色合作社。
“我家菜园子”项目位于昌平县，距离回龙观社区15分钟，北京林学会从他们的试验基地中划拨出部分耕地，并将之划分成60平米或90平米不等的小块，供公众租用。项目的策划者兼负责人张强先生谈起我家菜园子项目的初衷，描绘了这样一幅图画：
在郊区开辟一个自家的菜园子，带着孩子从头至尾体验一把真正的农耕劳作，看看孩子有什么变化？ ！
每周末带着老人到菜园子活动筋骨溜溜腿，挖地撒种掐尖打岔，好一个快活。
每周末开着爱车甩开城里的污染和喧闹，迎着徐徐和风，到自家的菜园子玩玩，有吃有喝有玩有乐，不花门票钱照样享受大自然，岂不美哉！
在张强看来，“我家菜园子”抓住了久居都市的人群回归自然的愿望，再结合食品安全健康的大趋势，是为城市人量身定做的体验项目。
组织者
体验绿色：
体验绿色的组织者老杜是回龙观社区的一名业主，已经在此住了9年。他之前曾在望京和回龙观分别开过医院，也是社区羽毛球队的教练，有丰富的组织管理经验，类似于社区中的“能人”，具有一定的威望、信用和人脉资源。作为社区自发组织的领导者，老杜奉行无为而治的原则，即在规则之外，更依赖社员的自觉自愿，看重社区关系形成的信任感。
对一个松散的社区自发组织而言，其组织者如果过于计较个人利益，往往很难让这个组织的活动正常运作。比如入社的费用，按规定入社就缴纳会费，但很多人没有及时交，老杜就自己垫付了2万元让基地的菜先种起来。他觉得，都是一个社区里的，大部分人都是讲信用的，即便有个别未能守约，他也能承担其中的损失。
我家菜园子：
我家菜园子的发起方是北京林学会，拥有自己的科研基地，并且在农业技术、资本上都具有官方优势，并且打着林学会这个牌子，更容易号召零散的市民，这是身为社区自发组织的体验绿色所望尘莫及的。
作为项目策划人的张强，自身也是回龙观社区的居民，该项目最初的客户资源，同样是基于回龙观这样一个庞大的社区群。张强时常在社区集采网上发帖招募租户或组织社员集采，通过朋友间的口耳相传，陆续有老客户将新人介绍到项目中。
成本
体验绿色：
按照生产者刘先生往年的经验估算，一亩地种植一年能产出约2000斤菜。合作社最初报名人数75位，按照估计，20亩地的产菜量约为40000斤，大约可以供应100个家庭的一般需求，因此合作社首次共租用耕地20亩。刘先生算了一笔账：种植一亩地的人工成本2 000元，农家肥1000元，抗虫生物制剂、水电费、地租、运费等1000元，合计4000元。则20亩地一年的费用合计约80000元。为了给后加入的会员留有冗余量，体验绿色是按照100位社员人数来分摊费用的，除了已报名的75位社员外，剩余的25份暂由老杜认领。每位会员每年需缴纳800元会费，预计每年收获400斤绿色放心蔬菜，核算每斤菜的平均价格是2元钱。以油菜为例，如今，北京一些超市的普通油菜价格约为1元多一斤，有机油菜的售价是4元钱左右。对比下来，合作社出品的蔬菜价格适中，又因为是自家园子吃着放心，还能送货上门。
我家菜园子：
按照地的面积大小不同，租种的价格不同。报名越早，优惠越多。
如果是委托种地，还需要缴纳委托费：
90平米地：1 000元/年；200元/月；100元/周
60平米地：800元/年；180元/月；90元/周
操作过程
体验绿色：
回龙观社区居民计划自组合作社种菜的事情被媒体报道后，郊区一些村子主动联系老杜，想把自己的耕地租出去。老杜将这些信息发布到社区网上，供社员们讨论。经过考察比较后，体验绿色选择了一个生产供应商——网名“绿色食品”的刘先生，他是中国农业大学食品学硕士，本身也在回龙观居住。
几年前，刘先生在延庆包了一块地，雇佣当地农民种植水果玉米。合作社选择刘先生而非直接和农户合作，主要是考虑交易和沟通的成本。作为一个社区居民的松散联盟，无法承担与陌生农户建立信任所需要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因而更倾向于利用社区关系来规避交易过程中的风险。
合作社成立后，原本计划成立管理委员会作为民主决策机构，老杜希望借一次全体会议选出管委会成员，并确定蔬菜品种，如何分菜等一些具体事宜。但来参加第一次会议的只有寥寥数人。一方面大多数社员工作较忙；另一方面，用一位参与者的话说：800块（入社费）一年，即便是白搭了，也不会很心疼。
管委会最终没有成立起来，老杜只得通过网络调查社员需求。根据得票数，他确定了蔬菜品种，再与生产基地的刘先生沟通其可行性，初步选定了20余种蔬菜。3月中旬，老杜代表合作社与刘先生确定委托种植面积为20亩。最终收获的产品预分为100份，除去75份归报名的75名社员以外，其余25份暂归老杜认领，目的是为晚些加入的社员预留位置。在第一次收获之前，社员可以自由加入或退出；第一次收获之后则不可以再加入或退出。
生产基地与合作社的日常沟通相当频繁，何时动土，何时施肥，施什么肥，种什么菜……这一系列细节都会到社区网发帖供社员们讨论。种植蔬菜的前一天，刘先生在社区网发帖召集社员到基地监督农药和化肥的使用情况。当天，有一些社员赶往基地去参加了启动仪式，并监督农药的使用，北京卫视还派记者跟踪拍摄了这次活动。
按照合作社事先的约定，取菜主要依靠社员们自驾车，每次取菜补贴100元油费。这笔费用也在成本核算中。6月9日晚，首批产出的蔬菜开始分发，地点定在回龙观体育公园管理处。此消息几天前已通过网络、手机短信通知社员，来取菜者只需报上报名的ID即可。许多社员当晚就食用了自己合作社出产的蔬菜，从反馈来看，由于不施用化肥，菜的个头比较小，白菜有些老，其他口感还不错。
本次没有来取菜的社员视同放弃，也可以下次收获后多取一些，本次多取的，就下次少取一些，全看个人自觉。至于可能发生的纠纷，老杜相信兵来将挡，总有解决之法，毕竟这是合作社运行的头一年，从选择生产者，到操作流程再到成果分配都是试水。
我家菜园子：
相对于体验绿色，我家菜园子省略了寻找生产者等过程。作为土地提供者，他们所需要的工作只有招募租户，并为租户提供服务。租户通过林学会网站可以详细了解到价格、服务的种类等，确定租种后与林学会签订正式合同。
根据需求，耕地被划分为60平米和90平米两种，每小块地可种植20~30种蔬菜，产菜量可满足三口之家一大半的需求。同时针对有些租户喜欢自己亲手种菜，有些无暇亲自务农，项目又额外提供了委托种植服务。
基于自身技术和资源优势，我家菜园子项目还提供许多增值服务，如免费提供种子、工具和辅助材料。而林学会为租户提供有机肥料、生物农药，浇水，并有高级农艺师现场指导，租户还可优先特价采购林学会种植基地最新科研成果及产品。在文化休闲活动方面，许多租户工作紧张繁忙，希望能有可供放松的田园去处，因此林学会准备了烧烤设备和场地，还经常举办亲子活动，并辟出一套四合院作为客房。
我家菜园子自2007年4月开园至今，已运作2年有余。每年的客户规模约在300左右，形成了相对成熟完善的一套流程。双方签订正式合同，订立园主公约，合作开始之前便明确游戏规则，减少了纠纷的可能性。每一年，负责人张强都会把发生的问题记录下来，以逐渐改进。到如今，项目运作越来越顺畅，即便偶发纠纷，他协调起来也是游刃有余。
点评
体验绿色和我家菜园子这两个案例，虽然有不同缘起，操作流程却大相径庭：前者侧重于提供产品，而后者侧重于提供服务，但客观上都达到了让公众回归田园的同时收获到健康生活、放心食品的效果。
如今，像回龙观的这类社区自发组织已经在很多小区里发展起来，如北京万科富力城社区组建的点石清清菜园。社区发展，主张正面的社会变迁可以在地区或社区居民的全体参与和决策过程中达成，这种自发组织形式，增强了社区的活力，是一个社区的健康良性发展的趋势。想种菜的居民多起来，像我家菜园子这样提供服务的政府或者非政府背景的项目也逐渐多了起来，如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的小毛驴农场等。
当前越来越流行一个概念——共同购买，让消费者参与到生产过程中，让生产过程透明，以得到更好的食物和产品；在介入生产流程的同时，要求生产者以对生态和环境有益的方式耕种，并藉由消费和制造的过程降低污染。在这种趋势下，“农耕体验”的可贵之处在于社区居民对于安全食品的需求与食品生产对环境有益的方式相一致。
这两个案例还显示出来自供应链终端的消费者的力量开始作用于农产品供应链条，消费者和生产者直接勾连，省去中间环节，消费者将自身对健康、安全的需求和要求直接表达给生产者。生产者得以按照健康、安全的生产方式进行成本核算，消费者愿意为这种生产方式买单。从而，消费者获得安全健康的蔬菜，生产者获得稳定的持续性收入，生态环境因对环境有益的生产方式得到保护。
（作者系社会资源研究所工作人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