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香港中文大学公民社会研究中心执行长王泳
王泳：我认为，如果一个组织没有全职的财务人员，不太适合去接涉及大量财务工作的项目，而且他们还涉及大量捐赠。处理这些事情对人力资源的要求是非常高的，需要做得很细致，而且要不停更新。一个机构不仅要有全职的财务，还要有全职的其他管理人员。我很难想象一个，没有全职工作人员的机构，去承担那么大量的工作。
有一个我不太看得明白，就是财务跟机构的关系。通常来讲，财务工作人员在一个机构内部的权利是很大的，比如企业的财务总监，很多事情如果财务总监不点头，执行部门根本动不了的。而且涉及管理，财务部门甚至要深入到项目部门去参与执行。但是在这个事件里，财务人员更像是一个外人。报道里说他跟上层反映了状况，但是这不就是财务工作人员的职责吗?他不能说，我跟决策层讲过，决策层不管，我就捅到媒体去。你既然决定做这个机构的工作人员，你就是来帮这个机构解决问题的。如果你发现这个机构有违法行为，比如说，贪污，那完全可以去法律部门举报，可是现在把事情捅到媒体来……我看不清楚财务和机构到底是什么关系。起码，我觉得信任度很低，互相都没有默契。
从客观上来看，这些财务问题超过了他们的人力资源范畴，当务之急是怎么样协调人力资源，把该补的登记一样样落实。这个不是不可以，这完全是一个财务工作人员本职工作。
南都：我注意到，2010年某基金会曾经出现出纳私吞善款的事情，去年也有基金会做账标错小数点的事情发生，给人留下一个印象，公益组织尤其是草根机构在财务上总是出问题。
王泳：有一点，机构跟机构不一样，基金会跟民非不一样，有官方背景的民非跟无官方背景的民非不一样，无官方背景的民非跟尚未注册的草根团体不一样。看待公益行业财务管理水平，我建议做一个细分类。我们还要对财务问题分类，比如说有的就是恶意犯法，各行各业都有犯法，这样的事情就不要上升到公益行业怎样怎样的思维。我个人比较关注的，财务工作有的时候在外部约束性制度不健全的情况下，对一个机构来讲是很麻烦的。说得直白一点，某些机构的财务管理困难，是先有的制度决定的，甚至是现有的制度制定者故意这样做的。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有的NGO得不到民非注册，只能工商注册，那如何处理税的问题?这种问题是大量存在的，注册和税务是核心制度。
南都：那么你认为上海一公斤的问题属于哪类?
王泳：我基本上愿意把上海一公斤的事情归类为：比较草根的组织在缺乏人力资源和财务能力管理的情况下，出现的财务混乱。南都：这样的事情在比较草根的组织里是否常见?王泳：不能这样说，大家对公益组织的公开透明要求比较高，但事实上外部制度和它的实际生长又不匹配，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出事就容易受到大家关注。但我不愿意评价普遍不普遍，因为这样一种主观感受是没有意义的。
南都：怎么理解公益组织一旦出事就采取审计这件事?
王泳：现在外部压力那么大，质疑声那么高，为了在道德上站稳自己的脚跟，不得不立刻反应，这个是没办法的。但审计最大的职责是向大家公布是否有违法行为，并不会把他们的账理顺，那么大量的财务工作还是要靠他们自己去做的。
南都：我个人感觉，刚刚成立的公益组织，比较强调项目的能力、筹款的能力，对财务能力比较忽视?
王泳：我看过的机构多了，我真的见过项目能力很一般，但是特别注重财务的志愿者团体。对任何事情，下一个简单的结论是容易的，但通常是错的。
南都：对于那些财务做得还不怎么好的公益组织，有什么好的建议?
王泳：负责人重视。我觉得，说到底，一个机构的财务能不能管好，是你主管上有多重视。你重视了，团队又是一个负责的团队，那你的财务肯定做得不差。不见得会有多好，因为草根组织资源有限，没有资金，无法聘请专业的有会计师执照的工作人员。但是，把账弄清楚，其实是个态度问题。不会复式记账，记流水账总可以吧?把流水记得清清楚楚，这个有什么困难呢?
特别提醒一句，在你的财务管理跟不上的情况下，不要做大。比如支付宝的账一年没有清过，如果是我，我会吓得睡不着觉，如果是我，就干脆把支付宝关了。
专业能力是一回事，主观重视程度和认真、负责、细致的程度，决定了初期阶段的志愿团体，在没有专业财务人员介入的情况下，财务究竟该怎么做。
都是一些大白话，但事实就是这样。我见过无数机构，出状况或财务管理不理想，归根结底都是主观态度问题。不是态度不好，而是在热心于项目成就感的时候，你要知道，支撑这个项目的是财务基础，没有这个基础，做的一切都是包袱而不是成就。
王泳：没办法，等到他自己犯错。如果他重视了，公益行业目前能提供的财务技术应有尽有。
王泳：当然了，财务管理不仅重要，而且是一个机构开展工作的基础，不做好财务，就等于坐在火山口上。
王泳：支付宝没有清理，义卖实物没有登记，但是这两项在财务支出中整体占多大比例目前还不知道。另外两点，项目总监已经给过解释了。这两个解释，我觉得我可以理解。
南都：收据是否存在问题?
王泳：问题是，是不是真的开出去很多收据，人家也没有说。真的开出去收据的话，存根是否能找到?这些信息都是缺失的。
南都：那么，上海一公斤的事情有值得再深入探讨的问题吗?
王泳：有些问题我们一直在强调性命攸关，可是有些人就是不重视。
王泳：从整个行业来讲，第一是专业的针对公益机构的财务支持机构恩友，提供了非常专业的公益组织财务管理培训，已经好几年了，在全国各地做培训，一年之内全国跑一轮，让公益机构来上课。
还有大大小小的各种培训，凡是我们中心或我本人经手的培训，能讲财务基本管理知识的，我一定讲。如果他们听进去了，就知道财务管理有多重要。
各种NGO的支持网站，像NGOCN和中国发展简报，有大量关于如何做好财务管理的文章，不同的体系，不同的参照。
然后有一个机构叫自律吧，现在独立注册了。这个机构在不遗余力地做公益机构内部自律的推广，其中包括整套财务管理披露系统，模板都放在网上。
以上都是现成的工作——财务方面任何形式的支持，目前公益行业都可以提供。
南都：你有什么话想对上海一公斤说?
王泳：工作再细致负责一些，不要沉溺于项目的极速扩张，有些基础工作要稳扎稳打。再一个就是，机构内部的沟通要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