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4月27日,台湾作家林奕含逝世一周年的日子。我们要推送一篇特殊的文章。一封来自台湾的信。
本月初,我开始操作林奕含逝世一周年的稿件,在Facebook上给她的好友们发去约访信,想问问他们,林奕含逝世后台湾社会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大多数人的回复都很简单。意外发生在稿件发表一周后,我收到了江慧君的来信。
江慧君是林奕含在高中时代的挚友。尽管分开多年,她们在社交网络上一直有亲密的互动。高中毕业后,江慧君考入台大医学系,如今是台大医院牙医部的医生。她度过的人生,也是林奕含在少女时代为自己规划的人生。
林奕含在日记中常常提起,高中所在的资优班,三分之二的同学就读医学系。生病的日子,她想着同学们的生活,「大一圣诞舞会、大四毕业典礼、大五进医院实习、大七授袍典礼……再简单的事情,我也很想经历。那是我应该要去的地方,本来的归属,可是因为我的病,没办法抵达。」
江慧君的这封信寥寥千字,却深情动人。但这些私人情感,不是我们决定刊出这封信的理由。而是因为她在信中讲到,如何才能防止性暴力造成悲剧,以及性教育的重要性。
我们认同她的观点,敬佩她的思考。如她所言,台湾与大陆,都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但「不要放弃,也不要心急」。(罗婷)
您好:
周末愉快!很抱歉沉默这么久,工作上忙,生活也不是很在轨道上,但我也不想匆匆回您讯息。我想这时间回您,大概也赶不上您正在写的文章,不过诚实说,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值得被阅读的话可以被说出来。
我是奕含的朋友,是爱她也被她爱着的朋友。正因为如此,她的经历、疾病、离开等种种,对我来说真的不是一个社会事件、一本高艺术价值的小说这样。
十多年以来,各种变化一直发生,然而从书或从新闻、从访谈认识奕含的人只认识了后面那一段的她,我实在很难启齿我们一起走过了什么样的时光(而记忆也一直在消逝)。
我非常感动,也非常感谢关注与奕含、与房思琪们、与女性、与性暴力受害者相关议题的你们,特别因为我无法坐在那样的高度上看事情。我没有办法主动去对抗社会──为此我很抱歉,我没有一天不觉得抱歉。
这么多年来与奕含一起度过的日子,我可以做得更多、可以做得更好,然而在她离开之后我还是没办法,我来不及,我太难过了,我很抱歉。
在奕含离开以后,除了法律以外,在网路(络)上或是生活中偶然听到人谈论,也知道家长们开始更加会警戒自己小孩所接触的长辈。
但您问说,一切真的变好了吗?我想不会那么快看得到结果。
另一方面,性暴力造成的悲剧有许多面向。就施暴者方面,教育、法律也许是努力的方向;而就受害者的部分,教育(关于性、关于平等、关于爱、关于如何求救、关于法律常识)、家庭关系、社会压力、好的医疗及社工资源等等都会影响受害者的行为。改变了一两件事情还不足以「变好」,也不足以拯救谁。
然而,我认为平等还有教育孩子正确的性与爱的知识,是现在社会的趋势。这是好事,教育是所有事情的基石,但成效得拉长个五年十年来看。
很抱歉我说不了太多关于我或奕含家人朋友的事情。悲伤、愤怒、自责、想念,我想我们都是有的吧。我们也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和这个社会一样。再次感谢您的来信,也祝福大陆在你们的努力之下越来越好,不要放弃,也不要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