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着20公斤的行李在深山里独身穿行,遇到奇特的花草便立马熟练地爬上悬崖峭壁或者4、5层楼高的参天大树。
他从日出走到天黑,晚上就地扎营,花大半个晚上处理植物烘干做标本,明天继续爬山采集植物。如无意外,他就背着40公斤的背包下山,直奔保种中心保存这些植物标本。
他就是台湾最有天赋的植物猎人——洪信介。
阿介和世界最长的铁角蕨
他可不是我们简单理解的“采花大盗”(最早期指偷盗花草的盗贼),出于对植物的痴迷,成为了保种中心的植物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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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工作其实是在争分夺秒地保护濒危植物。
如今,全世界超过25万种开花植物,其中60%以上生长在热带雨林,然而雨林中的树木遭快速砍伐,每年正以10个台湾大小的速率消失中。
阿介用了仅仅一年的时间就采集了1500种濒危的植物,制作了15000份标本,成为台湾采集海外标本最多的人。
“我太爱采集植物了,我经常在想,有一天我绝对是死在山里的那个人。”
1: 偷卖植物
却迷上了植物
阿介从小就喜欢把稀奇的野外植物带回家里种植。17岁那年,他偶然遇到位兰花商人收购报穗兰,将自己采集的兰花卖给了他,到手的钱竟然高到能买辆新摩托车。
家境一般的阿介意外发现了一条生财之道。他整日出门寻找值钱的兰花,把在山里盗采的兰花拿来换钱。采摘的植物越来越多,阿介反倒慢慢地被这些花花草草吸引了,对赚钱没了兴趣。
“大部分人对植物是看利用价值,比方说有观赏性、有用途的,我只想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什么时候开花结果。因为没办法控制找植物的欲望,所以就一直采集,不去想赚钱的事情了。”
初中毕业就没继续读书,从来没有上过一堂植物课,他开始买了不少植物图鉴的书籍自学,熟读各大兰花名家大师的经典书籍。
每次到野外,他便备好相机准备记录下珍贵的兰花品种,然后立即将兰花照片发布在知名植物论坛“塔内植物园”中,与志同道合的网友一起讨论分享。正是网络论坛上的谈论,他与许家铨、陈正为相识,成了好朋友,受他们影响渐渐喜欢上了蕨类植物。
23岁退伍之后,阿介打过各种零工,比如景观工程、古迹修复、森林资源调查。
2005年,阿介用自己打零工攒的钱,建水墙、铺了300个植床,9000平方米的温室每月光是电费就要花上60000台币(折算人民币10000元)。温室是拿来种植和贩卖从野外采集得来的上千种原生兰花、蕨类。
里面的蕨类兰花都不是市面上受欢迎的品种,种类繁多、数量稀少,倒也吸引了些小众植物爱好者。花了这么大人力物力建了植物温室,阿介却任性地不舍得卖植物。
但因为他的不舍得,温室反倒成了阿介的私人收藏室。他还得四处打零工来补上温室的开销,但几年后,温室还是因为入不敷出而倒闭了。
2:44岁开始第一份工作
被博士生同事封神
阿介时常缅怀自己的温室,伤感里更夹杂着自豪感:“温室的设备全台湾只输给保种中心而已。”而阿介所说的保种中心就是世界上最大的热带植物保种中心——辜严倬云植物保种中心。
2008年,收到台泥集团董事长辜成允捐赠的20公顷土地,为了拯救濒临灭绝的热带植物,台湾清华大学生命科学系教授李家维在台湾屏东县高树乡建起一座世界级的热带植物保种中心。
这里收藏了32587种植物,每天都从世界各地搜集新物种,这里的兰花、苔藓、秋海棠等植物都是世界第一丰富。
阿介的朋友陈正为也正在保种中心的研究团队成员之一。当时保种中心团队奔赴所罗门,准备将热带雨林里的植物带回来,种植保育,发起了“所罗门计划”。但野外采集工作却进展缓慢,于是朋友想起了阿介,极力推荐他加入保种中心团队。
陈正为与阿介深交多年,清楚他那强悍的攀爬和辨识能力,阿介是“所罗门计划”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在所罗门的一次调研活动中,调查团遇见25公尺高树上悬挂的巨大石松,他爬上当地土著都不敢爬上去的大树,那模样就像是西方几百年到热带丛林探险的植物猎人。
他对植物的敏感性和判断力则帮他能快准狠地采摘到偏僻山林里的珍稀植物。
“我站在树上根本是和平地一样,我能一边走路,一边扫描,像扫描机一样,开花的、结果的、长孢子的,我一目了然,不会采到重复的植物”。
44岁的阿介因此破格成为辜严倬云热带植物保种中心的植物猎人,也拿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
他工作一年,就已经爬遍了台湾大小山林,还爬到北越喀斯特石林和南越丛林,现在还爬到了所罗门热带雨林的大树上。他参加“所罗门计划”的第一年,已经采集了15000多号植物标本,阿介个人的采集量就已经超过团队所有人的一半。
而这一切都让身边博士学历的同事们自愧不如,甚至给这位特别的同事起了外号——“介神”。
保种中心执行长李家维说:“阿介对台湾的原野很熟悉——偏远的岛屿、高山的森林,他都清楚地知道哪些物种长在什么地方。他最合适来找濒临灭绝、很少人见到的物种,来做第一线的抢救工作。”
3:
41岁重读高中
解锁画植物技能
作为植物第一发现者他的名字常出现在各大学术报告及研究论文,2014年也曾经应朋友的邀请写了729种蕨类的基本信息。阿介野外采集植物的能力毋庸置疑,但却很难把自己熟悉的植物特征转化为学术用语。
植物学家的梦想也因为初中的学历而寸步难行。
41岁的他下定决心要重返课堂接受正规教育,争取到彰化员林农工进修部园艺科最后一个名额,而这相当于重读高中。同学都是16、17岁的孩子,他要穿高中制服、背书包,请假还要有家长批复。
阿介最拿手的是园艺科目,国文、英文、数学、化学等基础科目基本得从0开始。但数学却是他难以跨越的鸿沟。“我就是对数字没概念,数学不好肯定考不到理想学校,等于对真正的科学研究说永别了。”
念完五个学期,高三下学期阿介因外务请假过多,而被迫休学。
但他依旧庆幸自己能有重新学习的机会,这让他矫正不少错误观念,还考取了园艺丙级专业执照,对自己的未来也有更深刻的想法。
如果当他老花眼了,不能再爬高爬低去找植物,那么他就要将自己毕生所见的植物统统画下来。阿介之所以萌生出画植物的想法正是来源于他那些调皮捣蛋的同学们。
每次上课,阿介几乎都是班上唯一听老师讲课的学生,好几次他因为其他人吵闹不休而动气,为了压下愠火,便埋首画起图来。
除了找植物,发现了自己还能画植物,他便试着用多种色彩的原子笔将植物画得栩栩如生,一丝一缕、细密交织而成,甚至独创水彩般的晕染手法。
“一直找不到的植物永远都在我的脑中里面,会一直想要去找。那个形态,甚至不用看照片我都可以画得很漂亮。”
他画的一幅兰花作品已经在台中世界花卉博览会展出,而这画花了他不少心思,每天平均花16小时,画了好几天才完成。
在学校的学习让他清楚了自己的优势在找植物:“既然如此,就努力制作、记录标本供科学家做研究,带回活体保存种源,尽所能协助科学发展。我想,这才是我的份内事。”
说起最惊险的一次采摘体验,就得提到一种濒危兰花——亚美万代兰,全世界也仅剩下二三十颗。这株可能是最容易采摘的,但它也是长在陡峭程度将近90度的悬崖峭壁上。阿介明白风险有多大,但还是不忍心放弃这个机会。
这攀岩的两个小时是采摘植物以来,他最纠结煎熬的时候。“最难的是怎么下来,我在最高点那里看了很久,抽了四五根香烟才鼓足了勇气。”
20多年来,一直在寻找植物的他,其实也在寻找自己。
从开始盗采植物去卖钱曾使他沾上采兰贼的恶名,后来建自己的温室再到参与短期的植物调研,重读高中想当生物学家,这些尝试没法让他找到内心的安定。
直到他成为保种中心的植物猎人后,他才真正找到了自己梦想的归宿。
“之前的采集,更多是满足个人的欲望,也弄死了很多植物,罪孽深重,但现在可以放心采集,保种中心有台湾最好的照顾条件。”
生活里穷困潦倒的阿介却在森林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精彩人生,甚至得到了富有的体验。森林里普罗大众看不到的一切,都像是他的私人珍藏品。
“我觉得森林里面是最适合我,有一种又梦幻又富有的感觉。我会把它幻想成是我的东西,想象一棵三千年的树是我的,所以我非常的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