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要成为一个强大的国家,不是“大”国,而是“强”国,必须从国民阅读抓起。但现实情况是,成年人基本上不读书。跟成年人讲读书的意义,不太可能让他们从麻将桌上退下来、转而看书。
“今天出书的门槛很低,商业化巨大利润的诱惑,导致作家不可能好好沉浸下来写好书,商业利润像一条狗一样撵得我们不停地往金山跑、往银山跑,有些书‘与其读,不如不读’。”4月11日,荣膺2016年国际安徒生奖的曹文轩回到他执教的北京大学,在媒体记者见面会上,谈到了中国国民阅读的现状。他希望,在中小学生阅读状况有所改善的同时,让孩子多读点打精神底子的、有文脉、有高贵血统的书。
曹文轩回答媒体提问
现行语文教材不利于培养孩子想象力
提问:目前的教育模式是更多限制了孩子的想象力还是保护了?如果有限制的话,您觉得什么样的教育模式是好的?关于青少年阅读有什么建议。
曹文轩:我是这些年中国大学里为数不多、深度介入中小学理论教学的大学老师。几年前,我参加“国家语文教材编写”会议。作为人教版小学和初中语文教材的主编之一,我参与语文教材的编写。此外,我还编了很多课外读本。
过去的老教材对孩子的想象力和自由精神等方面的培养不是非常理想。在制定新教材时,编者们注重教材的人文精神,非常强调它的语文性,企图在人文和语文之间找到一个非常理想的途径。在语文教材编写专家、来自教学一线有建树的老师们的共同努力下,这项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新的语文教材将会很快投入使用。
新的语文教材选了很多不在我们视野中的文本;课文后面的设问反映了教材编写者新的理念,这些理念有利于小孩想象力的培养和知识的提高,语文不再成为禁锢学生的一个学科。
中国是全世界读书情况不太好的一个国家,与周边的日本、韩国,有很大的差距,与犹太人相比差距更大。犹太人为什么会取得巨大的成就、为人类文化作出巨大的贡献?我想唯一的结论是,犹太人除了勤劳外,他们在意读书。犹太人把读书看得非常神圣,他们是不可以把一个书柜放在床的尾部,脚不能对着书,只能放在床头,不能亵渎书籍;一个小孩刚刚会尝东西的时候,就在书上涂上蜂蜜,让他们去舔。
中国要成为一个强大的国家,不是“大”国,而是“强”国,必须从国民阅读抓起。但现实情况是,成年人基本上不读书。跟成年人讲读书的意义,不太可能让他们从麻将桌上退下来、转而看书。但我们还抱有希望,当他们打麻将时能掉过头去对他们的孩子大喝一声“看书去”。我们利用这个民族对阅读还抱有的这种态度,利用这样的机会宣传孩子读书的意义。如今,中国的中小学阅读状况大为改善,这从中国图书每年以两位数增长可以看出。
当我们谈论读书的意义时,更重要的是“读什么书”。今天出书的门槛很低,商业化巨大利润的诱惑,导致作家不可能好好沉浸下来写好书,商业利润像一条狗一样撵得我们不停地往金山跑、往银山跑。有些书“与其读,不如不读”,还不如看看天上的太阳月亮。先德孔子、庄子读的书是非常有限的,但是他们读了一本大书“天地”、“人间”。
提问:对于中小学生写作的几点提示。
曹文轩:这些年,我走了很多小学,教小孩阅读、写作。我告诉老师,天下的书分为两种,一种是给孩子打精神底子,一种是打完精神底子后再读的书。可是现在中小学阅读生态不太理想,还没读打精神底子的书,就读打完精神底子后再读的书,这个本末倒置的现象非常严重。我还告诉老师,书分为两种,一种是有文脉,一种是没有文脉的。今天的小孩拿的很多书是没有文脉的,一些没有文脉的书对他们成长和写作没有帮助。我还提示他们:书有两种,一种是有高贵血统的书,一种是血统不怎么高贵的书。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但你得承认,托尔斯泰的书、鲁迅的书、《红楼梦》等,这些都是有高贵血统的书。一个民族想成为高贵的民族,总得读一些有高贵血统的书。我常常会把这三句话告诉广大中小语文老师。面对中小学老师最多的一个大学老师大概就是我,我每年会参加数场中小学语文老师的会议,比如,有七千人的青年教师阅读教学大赛。我会利用这个机会,不断地提示中小学生,在读书的问题上应该注意什么。
儿童文学门槛降低,质量参差不齐
提问:中国儿童文学界有哪些问题?
曹文轩:中国小孩量太大了,需要的书太多了,门槛降低了,一部分不能写作的人进入这个行当,这是最大问题。希望有责任感的作家不要被商业化的利润所诱惑,安静地为中国孩子写一些有质量的、有品质的儿童文学作品。
另一个问题是,中国文学批评界必须完成两方面的事情:对不好的作品要有严厉的批评,同时,对好的作品要不加吝啬地批评。我们的批评家对同胞的赞扬极其吝啬,这是需要改变的局面。我们在表现出批评原则的同时,对同胞的好作品要像欣赏西方儿童文学一样的心态来欣赏,不然是不公平的。
提问:不回避世界复杂性的同时,儿童文学和成人文学的边界是什么?
曹文轩:儿童文学和成人文学的文学性是没有差别的,但是对生活的取舍一定是有差别的。儿童文学要回避暴力、情色、肮脏,小孩正在成长之中,打底子的时候不能把社会阴暗面很快传递给他。就像一年四季,春天就给他春天的景色,在春天景色之下我们再来探讨复杂性。我的儿童文学具有一定复杂性,但那是儿童文学的复杂性。比如,我把中国社会最底部的故事呈现在儿童文学中,而这些故事本身就已经充满了复杂性。而一般的儿童文学不取材中国社会生活,而是去编小猫、小狗、小鸟的故事。我在作品中有节制地让儿童看到人性中恶的方面,儿童文学的复杂性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创作力依然旺盛,暂时没遇到过创作瓶颈
提问:您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从现在到8月份领奖这段时间创作不会停下来,您有没有一个创作的计划?您觉得现在还有没有出现像韩寒、郭敬明这样年少的有潜力的作家?
曹文轩:国际安徒生奖的颁奖城市是流动的,2016年颁奖仪式在新西兰,出席会议的会有1000多人,通常情况下是由国家领导人颁奖。领奖前,我还要完成一部长篇。领奖时我会带着这部长篇,题材是中国的,主题是人类的。中国作家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有大量的中国故事可以写,这些故事是世界上独有的。
常常有人称我为“青春文学之父”,这是完全有误会的。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知道了韩寒、郭敬明。他们出道的长篇是我给他们写的序。这容易让人误解,韩寒、郭敬明的出道是和我有关系的。他们的出道跟我没有太大关系,还是靠他们的作品。他们作品产生的影响力与我给他们作的序没有太大关系。韩寒、郭敬明是看过很多书的孩子,不然他们不可能有那么锐利的思想、好文笔。在青春文学上,我只做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事情,这些孩子的成名主要还是他们本身所具有的文学水平以及社会活动能力。
提问:您有没有遇到过创作的瓶颈?
曹文轩:我暂时还没有遇到瓶颈,我对自己的成长能力还比较自信。有的人人成长了一段时间就会停止成长,但有些人是一直在成长中,我觉得自己还是具有一定成长能力的人,没有因为年龄的增加停止创作。我觉得我现在处在一个非常好的状态,这个状态也许来得晚了一些时候。去年一年我就写了两部长篇,一部是《火印》,产生了很大影响,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发行了20万册,以后它就是未来的《草房子》。这个作品看起来不像是我写的,但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出来它属于曹氏家族,它最底部的美学观是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