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球化的今天,过度的民族主义其实是既可笑又无法真正实施的。
北大清华等校十博士联署倡议“唤醒国人、抵御西方文化扩张”;湖南高校学生身着汉服在圣诞活动现场手举“抵制圣诞节”等标语;西北大学在平安夜组织学生观看孔子等中华传统文化宣传片,教室门口有老师把守,并称谁过圣诞就给谁处分;温州市教育局发文要求“不在校园里举行任何与圣诞主题有关的活动和庆典”……今年的圣诞好不热闹,过去多年来停留在文字层面的争议今年终于发酵成为耳可闻目可睹活灵活现妍媸毕见的一幕幕活剧。
在全球化的今天,过度的民族主义其实是既可笑又无法真正实施的。作为人类的一员存在于这颗星球之上,吸收一切人类文明的成果,享受一切人类文明的快乐,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如果因为族属之别便排斥别人的文明拒绝别人的快乐,不仅愚蠢,而且难以自圆,且不论几千年来我们不知学习了多少胡舞胡乐胡服胡器,引进了多少东南西北四夷八荒的作物,就连人种血统谁又能保证自己的纯粹?
很多人在大脑中为自己设下条条框框,自我设限自我局限自我封闭,而这种局限与封闭又带有强烈的机会主义气息:古人引进的我便承认,今时进入的便不认可;于我生活所需的我便受用,于我生活不必的我便抵制;需要表态作秀之时我便毅然决绝,待到享受娱乐之际也无妨嗨玩一把。
这种自我设限无疑会引发更多的混乱:哪个年代之前进来的我们承认,哪个年代之后进来的我们不承认呢?这种“断代”以何为据?当代文明本就是全球一体水乳交融,那一身汉服未必不是西方纺织工艺的产物,更别提脚上真假莫名的乔丹耐克了。看来抵制者自己这一身煞费苦心的打扮也实在抛不开“古今中外”这四个字。这副尊荣,古人看了别扭,今人看了笑话,何苦来哉?可见一人一身之装束,便已无法做到纯粹的中国化,更何况生活起居千头万绪呢?
对于“中华”这个概念,我们的古人向来是很开放的,把她作为一种文明的层次文化的境界来追求,凡属先进的、文明的便是中华,中华是一个文明的高峰,东夷西戎南蛮北狄都来争做这个高峰,这才有了泱泱汉唐。满洲入关,朝鲜、日本都将此看作中原沦陷,而将自己看作是“中华”传人,甲午战争时日军的口号之一就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中华一词作为文化概念的开放性可见一斑。而今人的“中华”,已经沦落为一个封闭保守的文明古国的概念,只在有限的时间与空间中徘徊,不得非古,不得崇洋,失去了创造的活力,失去了包容的气度。
谈到包容与气量,我又不得不想到前几年另外一桩轰动一时的文化事件——中韩端午之争。事件的起因是网络盛传端午节被韩国拿来申请世界文化遗产。而事实是,韩国申请的是“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是端午祭活动而非端午节,它是由舞蹈、萨满祭祀、民间艺术展示等内容构成,惟一的相同点是时间框架,都是在中国的端午节期间举行。在韩国的申报文本中,第一句话就是“端午节原本是中国的节日,传到韩国已经有1500多年了”,之后才是对韩国如何将端午节本土化的介绍。其实就算他们申遗的是韩国的端午节,这也丝毫不妨碍中国为中国人的端午节申遗。多年过后,我们的端午节是否受此影响我们心知肚明,但此事却一石激起千层浪,从此以后,有关韩国抢中国文化的谣言层出不穷,乃至于不同程度地影响了中国一般大众对于韩国人的观感和认知,韩国“棒子”一词风行网络。对比我们抵制洋节的心态,总感觉两者之间复杂矛盾之处甚多:当我们和西方人一样过圣诞节,就会有所谓文化民族主义者痛斥西方的“文化侵略”,而当韩国人和中国人一起过端午节,同样的人们又开始指责韩国偷了中国的东西,可见“愤怒”有时候是一种需要,有没有理由倒是其次,“粪青”更是一种不可理喻的物种。
当我们站在中国地图前,环顾一下四周,俄罗斯老毛子、韩国棒子、日本鬼子、台湾巴子、无耻的菲律宾人、可恶的大马人、仇恨的印尼人、没良心的越南人、麻烦的印度人、居心叵测的哈萨克人、首鼠两端的蒙古人,一个重视邻里关系,讲究睦邻友好的民族,到了今天怎么会搞得四邻不安四面树敌?请不要拿什么阴谋论来解释,也不要说什么大国崛起四方悚动的话;你我都知道的“阴谋”还算什么阴谋,而一个真正与国际秩序接轨的大国是不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