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破对民间资本的束缚,让民间资本阳光化、规范化,是温州“金改”的重要目标
□要有“试错”的改革环境。勇气和理性,是今天改革者必须具备的两个素质
□分清政府、市场和社会的职能边界,各守边界、各司其职,事关金融改革试验区的成败
□群众不是改革的旁观者,也不仅是改革成果的最终受益者,而要始终视之为改革的创造者、主体力量
编者按:从去年9月出现的“温州金融风波”,到今年3月28日国务院常务会议决定设立“温州市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在这场被普遍认为“危机催生改革”的金融体制改革中,温州成为解决经济金融领域突出问题的试验基地,它是提升金融服务实体经济能力的示范平台,也是体现全国金融改革方向的重要窗口。
在这场事关民间资金命运声誉、事关大量小微企业生命力、事关“温州模式”未来、事关要素市场化改革的“温州试验”中,改革者被寄予厚望,也面临巨大考验。
如何破解温州经济投资难与融资难的双重困境,金融领域体制改革从哪里突围?改革能否以最低的成本、最少的风险、最小的代价,换取最佳的试验效果并推而广之?这既是改革的难点,也是改革的目标。
为此,我们特别邀请浙江省副省长、温州市委书记陈德荣谈谈温州改革的情况。
“温州试验”的示范作用
本报评论部:温州金融体制改革综合试验区现已进入启动实施阶段。具体方案日前刚获批准,中央部委即纷纷给力支持。在温州,两家民资管理公司、民间借贷登记中心开张,小额贷款公司进入市场化运作模式……一系列进展让人振奋。这让人们想到了去年第四季度出现的温州金融风波。是危机倒逼出这场改革吗?
陈德荣:确实,这场风波凸显了金融体制改革的重要性和紧迫性,进一步加快了国家对金融体制机制改革的决心。
从经济体制改革这一维度看,30多年改革解决了许多关键性问题,但要素市场化的改革作为经济体制改革深水区里绕不开、躲不过的礁石,必是深化改革的一个重要途径和关键环节。要素市场化改革里,金融体制改革无疑是重中之重。
温州风波为什么产生?温州发展模式为什么陷入困境?从宏观层面看,与国际金融危机深度影响有关;从企业层面看,有温州企业自身的问题。但深层次反映的则是中国市场经济体制改革中存在的不足——要素市场化改革不彻底、地方金融体制改革相对滞后、与民营经济发展严重不匹配。
“风波”出现后,中央高度重视,我们也紧急采取一系列措施稳定经济形势,有成效,但困扰温州经济发展的“民间资本多但投资难、小微企业多但融资难”的现象仍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如果不能从体制机制上突破,温州“两多两难”就无法破题,经济转型就成一句空话,社会稳定也会受到冲击。
从全国看,温州现象不是一地一时的问题。只是因为温州民营经济具有先行性,民间资本充裕,民间金融活跃,对宏观形势和市场变化反应敏感性更高,所以遇到问题更早些,暴露的矛盾更为突出。
本报评论部:温州金融改革试验区也因此被赋予了更多的全国性意义。不过,如何把国务院确定的规范发展民间融资、加快发展新型金融组织等12项主要任务细化到实践当中去,是一次更大的考验。
陈德荣:这次的改革方案在观念上有不小的突破。实现这些突破,关键是在推进改革中落实。
将“十二条”放到改革开放30多年的大背景下,最大的特点在于,过去的经济体制改革主要集中于商品市场领域,这次则冲破了对民间资本的束缚,让民间资本阳光化、规范化。
在这样的整体框架下,我们推出了包括50多个项目的一揽子计划。归结起来,就是希望在4个领域实现突破,即完善地方金融组织体系、健全民间资本市场体系、创新金融服务体系、构建地方金融监管体系。
本报评论部:如何评判改革得失?
陈德荣:金融从根本上讲是服务于实体经济的。评价金融改革成败与否,很简单,看民间金融在支持实体经济发展上能否发挥更好更大的作用,看“两多两难”问题能不能破解,看实体经济空心化问题能不能解决。更简单些,就是看能否建立起与民营经济相适应、相匹配的金融体系。
希望通过这次“金改”,能引来民间资本之水、浇灌实体经济之田。
把改革的风险降至最低
本报评论部:温州金融改革的一举一动,是在聚光灯下进行的,必然引来广泛的社会关注甚至引发争议。对此,你们会有压力吗?
陈德荣:压力当然会有。但改革本身就是一个逐步深化、提升、完善的过程,任何方案都不可能一开始就万无一失、完美无缺,需要在实践中检验、调整、提升。这个过程中,有不同看法、意见,很正常。这不是改革本身的问题。说到底,设立试验区,本身带着“试错”的探索。
本报评论部:我们注意到,前不久央行行长周小川、中国保监会主席项俊波等人来温州调研时,不约而同地提到要“允许金融改革试错”、要“包容必要的失败”、“不要求全责备”。对试验区的操作者来说,这是否特别重要?
陈德荣:很重要。从这次金融改革试验区的快速获批,到部委、省里的鼓励先行先试,我感受到这种强烈信号:不怕改革中有失误,就怕大家失去改革动力和创造力。在防止出现影响改革进程重大错误的基础上,“试错”意味着可以给改革留下足够的施展空间。
当然,不是说允许“试错”你就可以肆意妄为,就可以盲目冒进,而是需要理性谨慎。金融体制改革跟商品市场改革不一样,它牵一发动全身,一旦出“错”,破坏力强,影响面大。
因此,由温州承担的这项“金改”,一需要勇气,二要强调理性。不能因为各界关注甚至出现微词就提心吊胆、裹足不前,错失温州改革发展的机遇,不能有效担当好为全国金融体制改革探路的重任;另一方面,更要深入调研、周密设计,处理好改革、发展和稳定三者的关系,把改革的风险降至最低。
“试验区”成功了就是“示范区”,但也不是没有失败的风险。对全国和改革进程而言,虽然“试错”允许犯错,失败也能提供很好教训,但我们要力争减少失误,成为示范区。
人民群众是改革的主体
本报评论部:在不少人看来,以民营经济为特色的温州模式,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地方政府按市场规律办事的思路。在这场“金改”中,政府在把握主动权、积极作为的同时,该如何坚守自己的职能边界,如何角色定位?
陈德荣:能不能分清政府、市场和社会的职能边界,各守边界、各司其职,事关金融改革试验区的成败。
“无为”和“有为”不是绝对的。充分发挥市场机制和民间活力的优势,这是温州发展模式的真谛和精髓,也是温州未来发展需要坚守的。
但是,政府在市场领域的放手不能变成在公共领域的放任,政府的主要任务是为经济社会转型发展营造良好环境。即使现在政府被视作改革主导,也不能在改革中越位,不能直接当“运动员”,而是要承担平台搭建和环境建设等职能。
本报评论部:所以,你们积极争取把地方性金融体制改革纳入到国家层面,希望在更高制度层面解决温州困境;并在温州出现跑路老板、民间资本进入灰色地带之际,利用各种机会为民间资本、民营企业家正名?
陈德荣:我认为这也是政府的“有为”之处。要给温州企业的发展、温州经济的运行提供公平、公正、良好、有序的环境,真正为民解忧,为企业解忧,也为发展解忧。
我特别想强调一点。改革进入深水区,“顶层设计”非常重要,但更需树立“人民主体”的理念。群众不是改革的旁观者,也不仅是改革成果的最终受益者、共享者,而要始终视之为改革的创造者、主体力量。
改革开放30多年的实践告诉我们,“顶层设计”是自上而下的框架性设计和安排,但其根源还是自下而上的强大发展冲动,需要建立在人民群众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基础之上。改革的成功,要靠人民群众的真心支持与有序参与。
本报评论部:怎么才能让这股蕴藏在民间、在老百姓里的强大改革力量激活并迸发出来?
陈德荣:从理念上说,需要进一步解放思想,更多尊重人民群众的首创精神。只有相信群众,才能最大程度地凝结共识,最大程度地调动群众参与改革的积极性和创造力,探出成功新路。具体到温州,当前的实际,就是不要将民间资本视为异己,不能把民营企业家标签化、妖魔化。
与30多年前温州的“自费改革”环境相比,今天的条件与基础不可同日而语。中央对体制改革的总体思路、对温州先行先试的信任以及各部委的给力支持,是我们坚强的靠山,而温州这方土地上的人民与改革开放中形成的温州精神,是最大的动力之源。我们不能给自己留退路,而是要倍加珍惜机遇、勇于创新创造,让温州模式再写新篇章,为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深化作出应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