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历史学家看来，英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个现代化大国，其现代化模式为日后许多国家的发展提供了宝贵的借鉴。英国的现代化轨迹之所以被各国争相效仿，原因在于其历史发展遵循的是和平改革的道路，并非革命和暴力。正如詹姆斯·弗农（James Vernon）在他书中所提到英国现代化发展模式带来的积极作用：让其他小国知道快速并和平实现现代化并不是梦。英国的独特发展模式引起了国际学术界的高度关注。历史学者开始研究其发展的特点，并思考是如何跻身为现代世界的领路人的。20世纪80年代，更多现代化模式的出现冲淡了对英国特殊道路的一味追捧。然而在不断探索和比较不同的现代化道路时，“现代”这个概念往往会被大量的历史所模糊。我想利用工业革命时期视觉艺术对英国现代化的解读，探讨其对于东西方现代化进程的影响。
从研究英国历史的角度来说，“视觉”与“现代化”的关系并不仅仅限于一方对另一方的影响，而是由米歇尔·福柯的“凝视”理论中一直在变化的凝视主体为主导，进而发掘视觉与现代化的关联。虽然凝视主体的变化带有历史痕迹，但是福柯的“凝视”理论并没有在历史学中得到广泛应用，反而在艺术、科技和新媒体等领域中大放异彩。
当詹宁斯开始着手撰写《混乱》之时，英国正在逐渐恢复“经济大萧条”带来的创伤。与此同时，英国科学界的极左派正将科技发展推向公众话语的中心。
然而英国现代化理论在20世纪的兴起与科学技术文化中对人文主义的关注有着密切的联系。以贝尔纳和霍尔丹为首的科学家无疑是推动文化历史在技术性为主导的社会中不断发展的“大手”。作为历史事件的典型，东西方国家早期与工业化的接触激发了相同的“科学精神”。1937年，三位中国科学家在剑桥大学的造访成为英国科学家李约瑟日后研究中国古代与近代的科技发展的契机。受英国皇家学会之命，李约瑟在1942年到1946年任中英科学合作馆馆长，并亲自参观考察了中国的学术和教育机构。在收集大量的文献和资料后，他回国开始撰写了一套15卷关于中国科学技术历史的著作《中国的科学技术史》。
李约瑟在书中提出了著名的“李约瑟难题”：“尽管中国古代对人类科技发展作出了很多重要贡献，但为什么科学和工业革命没有在近代的中国发生？”这个问题无论多么难以回答，其在某种程度上与当时英国左翼科学家中流行的人类文明进步的必然性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李约瑟和左翼科学家坚信人类在文化、政治、科学和技术上的普遍进步是必然的和不可避免的，所以当他们去看其他文明的历史时，立刻就会想到别人是如何前进的问题；一个社会如果在其特定的历史阶段没有进步到预期的水平，就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或者用李约瑟从胚胎学中借来的术语，一定是某些“抑制因素”在起作用。
从英国历史的视角看待工业影像和文化
一些历史学家认为，英国文化是以反工业化为基调的。研究工业文化的想法早在19世纪30年代就在左翼科学家中兴起，成为历史探索中的一个重要课题。直到20世纪，英国现代史才开始涉及大规模工业和现代化进程下的精神文化和思想浪潮的探索，分析一个由工业资本主义和不断商业化的文化生产、分配及消费体系所形塑的阶级结构。而这个探索的最初形成在英国历史学家雷蒙·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看来，是对政治经济学家自由放任政策的不满。同时，威廉斯也注意到了20世纪初期浪漫主义与历史上多形态工业文化的关系。
马克思主义历史学家爱德华·汤普森（E. P. Thompson）在英国的工业化和文化冲突中找到了共通之处。两者都涉及对“时间规训”（time discipline）的历史性分析。正如他在其最具影响力的作品《英国工人阶级的形成》（The Making of the English Working Class）中的表述，生活在现代化中的工人阶级是一个值得关注和研究的群体。在面对现代化带来的一系列翻天覆地的改变时，工人阶级发动的文化斗争为他们在与现代化和统治阶级的对抗中带来自信和力量。
英国科学史学家罗伯特·杨（Robert Young）受正在兴起的社会史研究路径的影响，也开始考虑在工业科学史的研究中结合社会、经济和政治语境的分析。同时，他也不满于当时马克思主义历史学家的思路，认为他们的研究忽略了对于科学和科学自然主义影响的考察。他希望能够打破科学史与其他专门史之间的隔膜，把科学活动放回到整个文化之中，考察它与其他人类活动之间的联系。
直至今日，汤普森的发现都有实用价值。历史的改变在反映了现代化的大趋势后，往往还是会忽略被“现代化”的人，他们的思想以及对于这股强大力量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回应。詹宁斯在《混乱》中记录了不同阶级对于工业化不同的审美态度和其中的冲突。他想做的不仅仅是像历史学家汤普森夫妇（Edward and Dorothy Thompson）一样，呼吁人们关注生活在底层的工人阶级及他们的精神世界。他不断地提醒人们，用影像记录现代化历史的重要性，不论是通过实质的照片或文字还是想象中的构建。如果影像可以创造历史、记录事件、保存记忆，以及推动社会发展，那么它们自然而然地成了历史学家笔下反映时代特征的直观代表。
最后我想说，想要找到真实的现代化和影像以及其最根本的冲突，仅仅关注基础设施是不够的，必须深入到个体层面上的研究。如今的现代化不仅改变了经济结构和科技发展，同时还影响着社会构架的转型以及新思想的诞生。然而其价值和代价还有待考证，因为很多国家还处在现代化的进程当中。若是想要探寻现代化与个人的关系，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分析当时的政治经济背景的同时，结合那个时代的诗歌与影像。
（作者系维思里安大学历史系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