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挪。2020年春节前夕,因为肺炎肆虐,武汉被封城。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传染病,大部人的生活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连续在网上刷了好几天消息之后,我决定抛开那些杂乱且可疑的信息,专心读一本最合时宜的书——加缪的《鼠疫》,这是关于一个叫做奥兰的城市,因为鼠疫而被封城之后城内生活的故事。
采取措施vs不引起恐慌
厄里医生是《鼠疫》的男主角,也是最早发现疫情的人。
这场灾难的开端十分恶心,原本躲在暗处的老鼠突然大批口吐鲜血的横死在阳光下。随后,跟老鼠接触最多的门房也开始死于一个个怪病,然后是更多的人高烧、淋巴结肿大、死亡。数据表明这是一场名副其实的瘟疫,但是检验需要时间,还不能确切地证明这就是鼠疫。
奥兰政府开始重视了,但是他们也在犹豫:为防治蔓延,就必须采取严厉措施,要采取措施就要公开承认闹鼠疫,那必然会引起舆论的忧虑。
对应到03年非典和这次肺炎,这样的场景描绘真实地仿佛在复制粘贴。
我敬佩主人公在政府犹豫时候的仗义执言:
“问题并不在于了解,”里厄仍然坚持,“法律规定的措施是否严厉,而在于确认这些措施是否必要,以防止全城半数居民丧生。余下的事情属于行政范畴,而我们的体制恰恰设置了省长这一职位,以便处理行政问题。”
结果却差强人意,政府出了公告,但是张贴在不显眼的角落,与当时的形势不成正比,自然也引不起人们的重视。
封城=突然的分离和流放
封城伊始的场景,在这本书中有大量的描绘。当加缪用精妙地语言讲述那时人们的处境和心境时,对比起来,我们只会使用担忧和恐惧这类词,显得非常苍白。
的确,全城封闭所造成的最明显的后果之一,就是将一些没有思想准备的人置于突然分离的境况。
人们不仅要接受突然的分离,还不得不接受这场分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事实。作者称这种无望为“流放感”,一种从物理和心理上的双重隔离。
其实我像豆瓣上一个提问的人一样,不理解“为什么选取流放感为鼠疫中最为典型也最为庞大的精神伤害?”但是两厢对比之后,似乎就明了起来。
奥兰封城之后,因为担心信件会造成疫情传播所以所有信件往来全部切断,城内人可以选择打电话但可能永远占线,最后他们只能靠着只言片语的电报向城外的亲人报平安和思念。在打开手机就能和亲人聊天的现在,这种“流放感”确实少许多。
尽管现在我们的煎熬没有奥兰城内的居民那样深刻,但是有些忧虑和痛苦是无法分担的,就像我永远没有办法开解我的武汉朋友,我想他们之间可能也没有太多的办法,毕竟有心灵的隔阂和语言的贫瘠横亘在人与人之间。
每人都独守自己的忧虑,我们当中如果偶然有人想交交心,或者谈一谈自己的感受,那么对方无论如何回应,大多时候总要伤害他。于是他发觉对方和他所讲的风马牛不相及。他所表达的,确是他多日思虑和苦楚的由衷之言,他想要传递的形象,也是在等待和情欲之火上长时间炖出来的。对方则相反,想象这是一种常见的激情、市场上叫卖的痛苦、系列化的忧伤。
我把我在网上接触到的信息归为两类:第一类是疫情相关;第二类是网友耍宝。后者所包含的对武汉的攻击和鼓励,是奥兰城当时无法接触到的信息,如果加缪处在现在的情形,他会怎么描述这些信息所带来的压力和烦恼呢?我想象不出。
但是加缪已经告知了人类的通性:
总体来说,他们并不是胆小鬼,在谈话中,哀叹的时候少,开玩笑的时候多,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开朗地接受显然是暂时的不便。总算保住了体面。
灾难逼人思考?
帕纳卢是奥兰城里一个德高望重的神父,他在故事里有两次讲道,一次是鼠疫刚开始,另一次是鼠疫到达顶峰,两次效果相差甚大,因为人们内心已经逐渐不抱有希望。
在他第一次讲道之后,一位被困在奥兰城的人问主人公厄里医生,“您也跟帕纳卢神父一样认为,鼠疫有其裨益,能让人睁开眼睛,逼人思考?”
在听厄里医生回答之前,先描述一下我现下的状况:我退了春节回家的火车票,和我的猫待在出租屋里,每天作息规律,看书、看剧、学习、思考,是我自工作以来少有的清净和充实。
我知道这一切是拜春节假期所赐,而非肺炎肆虐,不过我又不禁想到,这又何尝不是给大家一个停下来的机会,换一种方式,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但我还是太天真了,这么简单的环境可以创造,但是心境难觅。在我工作之前也曾经有大把大把这样的时间,却都被空虚地消耗过去了。更不要说,很多人因为这场传染病而身处痛苦之中。
现在可以来看厄里医生的回答了,我觉得他就是加缪的化身,看尽荒诞却永远赤诚,怀抱一颗人道主义的心。
“如同这世上所有疾病。其实,这世上疾病的实际情况,也同样符合鼠疫。鼠疫有利于一些人的思想升华,但是,想要阐明鼠疫的优点之前,要先去照顾深受苦难的人。”
癫狂or反抗
鼠疫在奥兰城走过了春夏秋冬,它监禁了居民整整一年,也席卷了一切。“在经历者的记忆中,那些可怕的日子不像大火那样壮观而又残酷,倒像无休无止的来回践踏,所经之处一切都碾得粉碎。”
书中对丧葬的描写最能表现出鼠疫的破坏性:人们从刚开始希望体面的安葬亲人,到后来为了保持效率开始挖尸坑集体埋葬,好在还分了男尸坑和女尸坑以尊重社会习俗,但最后已经抛弃廉耻无论男女一起胡乱埋了。唯一保留的彰显人与其他生灵不同的是,亲属会到登记簿上去签字。
形势已明朗:这场灾难殃及所有人。我们所有人,在恐怖和行政手续中,我们都注定死得颜面尽失,但是登记在册,在滚滚的浓烟和救护车悠缓的铃声中,我们都啃着同样流放的面包,都无意识地等待着同样忧心惨切的相聚和安宁。
有些人带着绝望的心情纵情享乐,道德观念也随之松弛,虽然古代米兰人在墓前纵欲的场面没有重演,但鼠疫如果继续蔓延,一切皆有可能。
有些人自发成立防疫组织,积极的献身到防疫事业当中去,“他们那样做,其实也算不上丰功伟绩,只因他们知道那是唯一可做的事情,不下决心去做反倒是不可思议的”。
人们总得找些事情做让自己活下去,或者让自己感受到自己还活着。有的人选择癫狂,有的人选择正面对抗,在这种时候没有谁比谁灵魂更高贵,对死亡不同的理解促使了他们的不同选择。
鼠疫从未被战胜
故事的最后,鼠疫在晴冷的天气中节节败退,直至最后消失。人们抗击鼠疫的战略没有变,但却突然一下子所向披靡,尸体一天比一天少。
老实说,还很难断定这是一场胜利。大家只不过有种印象,疫病是自行衰竭,或者是大功告成之后撤离了。可以这么说,它的角色扮演完了。
这样的情形是否似曾相识,我们也从未战胜过非典,也许它是不喜欢高温,也许它也完成了自己的角色扮演,所以它自己消失了。
作者借一个老人的口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说到底,鼠疫究竟是什么呢?鼠疫就是生活,不过如此。”
我无法十分准确地把握这句话的意思,只能凭自己浅薄的经验理解,鼠疫是一种生活,就像战争是一种生活、和平是一种生活、贫困是一种生活、富贵是一种生活一样,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在不同的人身上,碰上了,就是你的生活。
“荒诞哲学”代表人
作者加缪并没有亲身经历过鼠疫,但是他能够写出如此荒诞如此现实的小说和他的个人经历分不开:
1.加缪父亲是法国裔,但是加缪生长在法国的一个北非殖民地,小时候生活贫困潦倒
2.加缪一生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父亲在他幼时战死于一战
3.加缪中学时感染结核病,此后一生受此病折磨
4.加缪从上学开始就表现出来惊人的文学天赋,在话剧上造诣颇深
在这种时候,比起在网上刷一些充满各种各样情绪的信息,我更愿意听一个经历丰富、思想睿智的人讲一个充满哲思的故事,因为这教我思考。
世间的罪恶,几乎总是来自愚昧无知,善意如不明智,就可能跟邪恶造成同样的损害。——《鼠疫》加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