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炉香》是张爱玲的一本中篇小说，篇幅不长，约4万字，很好读，我仅花了几个小时就读完了。这也是我读的第一本张爱玲的小说。在此之前，除了张爱玲语录，我对她这个人和她的书并没有太多了解，读这本书纯粹是抱着假期在家想看故事打发时间的心思，没想到一翻开这本书便被这个底色悲凉甚至略带血腥的故事吸引住了。
这是一个发生在战前香港的故事，关于两个女人——一老一少：一个在香港读书的上海籍年轻女孩葛薇龙，一个风流韵事满城飞的富豪遗孀姑妈。我与故事里的两个女主角并无相似之处，但是看着她们的命运和选择，我内心依然为之感到触动，泛起某种共通的情感。张爱玲真是太懂女人，太懂人性了。后来知道张写这本书的时候才23岁，更是惊诧。真是一个有才的人呵。
我说这个故事让我感觉悲凉甚至血腥，不是因为看到纯洁无暇的葛薇龙被姑妈利用，一步步拖下水，最终走上自我沦落的道路。如果真是因为亲情淡薄逼良为娼,我应该会感到愤怒吧。可是，我没有。我感到悲凉是因为从始至终葛薇龙知道她在做什么，她要的是什么，她又为之付出了什么。虽然姑妈在利用葛薇龙的年轻貌美为自己谋取利益，但是她在每一个节点都给了葛选择和退出的机会。只是每一次，葛薇龙都因为心中贪恋选择了留下来。故事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以自己的方式奋力争取（或不择手段，或委曲求全，或牺牲/伤害他人），最终他们达成所愿。作为旁观者，你看着他们演绎着各自的命运，为之感到愤怒，悲哀，痛苦或不屑，但是你却很难去指摘他们的是与非，更遑论道德批判。因为这就是赤裸裸的人间真相：只要有所求必付出代价。你想要什么，又能拿出什么来换呢。只是对于不同的人，这代价有大有小。
想要唯一的救援对象姑母资助自己完成中学留在香港，想要过上名媛上流人的生活，想要锦衣玉食，葛薇龙得拿她仅有的优势——年轻貌美来交换。
“薇龙这一开壁橱，不由得回忆到今年春天，她初来的那天晚上，她背了人试穿新衣服，那时候的紧张的情绪。一晃就是三个月，穿也穿了，吃也吃了，玩也玩了，交际场中，也小小的有了点名了；普通一般女孩子们所憧憬着的一切，都尝试到了。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么？如此看来，像今天的这一类事，是不可避免的。梁太太牺牲年轻的女孩子来笼络司徒协，不见得是第一次。她需要薇龙做同样的牺牲，也不见得限于这一次。唯一的推却的方法是离开了这儿。”
想要得到爱情，葛薇龙付出的代价是自我。最终她得到了意中人，却也不得不接受了一段毫无希望的爱情，以及对方带给她的伤痛，背叛和利用，伴随着贪爱的片刻欢愉一并吞下。
“乔琪隔了一会，忽然说道：“真的，薇龙，我是个顶爱说谎的人，但是，从来没对你说过一句谎，自己也觉得纳罕。”薇龙笑道：“还在想着这个！”乔琪迫着她问道：“我从来没对你说过谎，是不是？”薇龙叹了一口气道：“从来没有。你明明知道一句小小的谎可以使我多么快乐，但是——不！你懒得操心。”乔琪笑道：“你也用不着我来编谎给你听。你自己会哄自己。总有一天，你不得不承认我是多么可鄙的一个人。那时候，你也要懊悔你为我牺牲了这许多！一气，就把我杀了，也说不定！我简直害怕！”薇龙笑道：“我爱你，关你什么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乔琪道：“无论如何，我们现在权利与义务的分配，太不公平了。”薇龙把眉毛一扬，微微一笑道：“公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里，根本谈不到公平两个字。”
“从此以后，薇龙这个人就等于卖了给梁太太和乔琪乔，整天忙着，不是替乔琪乔弄钱，就是替梁太太弄人。但是她也有快乐的时候。”
从这一点上，葛薇龙和她姑妈又有何区别呢？后者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罢了——年轻时姑妈放弃家里给找的人家，嫁给富豪做小妾，等富豪最终死去，姑妈也年华已逝。后半生吃穿不愁的姑妈又在年轻人中寻找丢失的青春和爱情。
“梁太太手里使刀切着冷牛舌头，只管对着那牛舌头微笑。过了一会，她拿起水杯来喝水，又对着那玻璃杯怔怔的发笑。伸手拿胡椒瓶的时候，似乎又触动了某种回忆，嘴角的笑痕更深了。薇龙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想道：“女人真是可怜！男人给了她几分好颜色看，就欢喜得这个样子！””
故事的最后，每个人都得偿所愿，但是他们真的开心吗？我不知道。我只觉得悲凉和残酷。
“在这灯与人与货之外，还有那凄清的天与海——无边的荒凉，无边的恐怖。她的未来，也是如此——不能想，想起来只有无边的恐怖。她没有天长地久的计画。只有在这眼前的琐碎的小东西里，她的畏缩不安的心，能够得到暂时的休息。”
《第一炉香》是关于女人的欲念和其为之付出的努力。关于这个主题，还有一部电影也诠释得很好，叫《血观音》，关于子孙三代的故事。这部电影让你看到女性的野心和力量，只是故事更加残酷和血腥。有机会再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