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23岁的巴金,在赴法留学途中,创作了《海行杂记》。《繁星》是其中一篇。篇幅虽小,但是在营造出的几个画面中,情感充溢,相互之间流淌。我朗诵至文尾,语调不觉地慢了,声音也低了,回忆也深了。
童年纳凉的情景,对于每个人,恐怕都是最初最美好的回忆吧。我至今也仿佛记得儿时院子上的夜空,那么的晴朗;还记得凉床上,花露水的味道和奶奶的蒲扇;还记得吮吸自己脚趾时,大人们的欢笑声。
上学后,夜晚回家的路上,星月润身时,总会仰望星空,寻找最亮的星星,模拟最美的形状。长大后,每逢晴朗的夜晚,都会不自觉地在星空中,重寻少年的梦想。
成年后的夜空,需要自己走出来,才能看到。人群中总是有太多的话语,太多的灯光。走在星空下,是一种享受。暂时忘却了工作、责任,有了忽然畅想的时空。漫天的星星,总是给我们抬头的理由,那是光明与希望。圣经上讲道,上帝创造星辰,是为了让迷路的人找到回家的路。
年轻的巴金,为追求理想,漂泊大洋之上。船走,星星们也跟着走,可是故乡却越离越远。作者只能将情感寄托于星空。
对于缺少天文知识的读者,星空是不容易精确想象的。但是作者用几句简单直白的话,给我们营造出他与星空互望的感觉。在柔和的气氛里,星空成了母亲,星空成了故园,游子仿佛回到了家中。
这是年轻巴金的情感世界,在深深的眷念中,他出走远方。正是这样的人格力量,使他创作了《家》、《春》、《秋》之类的作品。他把家庭当作社会的缩影,讲述着情感与理性的冲突,以此理解时代的风云变幻。
我深以为然。情感源自生活的积累,而积累的生活,必是过去的生活。对于一往无前的青年人,他的内心有着何其的苦痛。这样的苦痛,唯有遥不可及的星空可以安慰。
白昼里,我们忙于生计。夜晚,我们体味生活。星空让我们回想起,失去的生活,也让我们一遍遍地审视自己追求的目标。
我爱月夜,但我也爱星天。从前在家乡,七、八月的夜晚,在庭院里纳凉的时候,我最爱看天上密密麻麻的繁星。望着星天,我就会忘记一切,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里似的。
三年前在南京,我住的地方有一道后门,每晚我打开后门,便看见一个静寂的夜。下面是一片菜园,上面是星群密布的蓝天。星光在我们的肉眼里虽然微小,然而它使我们觉得光明无处不在。那时候我正在读一些关于天文学的书,也认得一些星星,好像它们就是我的朋友,它们常常在和我谈话一样。
如今在海上,每晚和繁星相对,我把它们认得很熟了。我躺在舱面上,仰望天空。深蓝色的天空里悬着无数半明半昧的星。船在动,星也在动,它们是这样低,真是摇摇欲坠呢!渐渐地我的眼睛模糊了,我好像看见无数萤火虫在我的周围飞舞。海上的夜是柔和的,是静寂的,是梦幻的。我望着那许多认识的星,我仿佛看见它们在对我霎眼,我仿佛听见它们在小声说话。这时我忘记了一切。在星的怀抱中我微笑着,我沉睡着。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小孩子,现在睡在母亲的怀里了。
有一夜,那个在哥伦波上船的英国人指给我看天上的巨人。他用手指着:那四颗明亮的星是头,下面的几颗是身子,这几颗是手,那几颗是腿和脚,还有三颗星算是腰带。经他这一番指点,我果然看清楚了那个天上的巨人。看,那个巨人还在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