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少功翻译的费尔南多·佩索阿《惶然录》第三篇,“被上帝剥削”里借由索阿雷斯之口说道:“...我想象我永远自由了,是摆脱道拉多雷斯大街的自由,是摆脱V老板的自由,是摆脱M会计及所有雇员的自由,是摆脱小差役的自由,是摆脱邮递员的自由,甚至是摆脱猫的自由。在梦里,自由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些从未发现过的神奇岛屿,作为南部海洋的赠礼豁然展现。自由意味着休息、艺术成果,还有我生命中智慧的施展。”;在这里,“生命中智慧的施展”,我们理解为作为一个聪明的人,属于他的真实的自由。
这篇文章仔细的来讲,我分为衔接的四个层次:
人不耽于摆脱现实之故,退而求其次,把现实环境无所不有的恐慌、束缚细化,形成有形的实体囚笼,它可以是:V老板、M会计、小差役、邮递员、猫...的脸孔,茫然地浮现在各自象形大铁笼的一根根铁栅栏上,彼此“拱卫”着他人的野心;
所以他说"在我出生之前,你们便已给我的成长腾出了一个位置,我被这许多的人慢慢填充,我身上有所有人的气味,是其他人使我变得丰富,亦即我不得超脱之故。"
文末说起有一天,一个作为一家生意做便全国的火爆公司的合伙人的朋友,认为索阿雷斯“被剥削”、工资太低的时候,他明确这一点,但显然并不以为意,说道:“一些先知和圣徒行走于空空人世,他们被他们的上帝剥削”,还能怎么样呢?愤懑?嫉妒?或者无望一类的东西么?他选择了“以一种人们欣然回家的方式...我走向我的写字台...我有一种如此不可阻挡的柔情”。这并不是怯弱的逃避。
他生活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台面”上面,眼界与思想却并不止局限、腾跃于这方寸之间。这不得不让人想起类似夏多布里昂那样在独特而偏僻的地方为自己准备坟墓的人,或者是些非常傲慢的人,或者是些渴望宁静和休息而备受折磨、灵魂分裂的人,但是索阿雷斯(或者说佩索阿)之不同在于,他的骄傲是被动选择的,是以显得低调、显得内敛,不为人所轻易感知到。但这种属于“天才的自爱”使之在渴望宁静的同时,也同样渴望着世人献给他们的荣耀,渴望通过离开他的视线来飞的更高,并且用这种平凡的坚持与整个沉默的人世相对峙。
“...我爱这一切,也许这是因为我没有别的什么可爱,或者,即使世上没有什么真的值得任何心灵所爱,多愁善感的我,却必须爱有所及。我可以滥情于区区一个墨水瓶之微,就像滥情于星空中巨大无边的寂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