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隔绝孤立的净土,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大雪纷飞的地域自由地散发着蛊惑人心的魅力。经过长久的黑暗才能到达的雪国带着与生俱来的梦幻与缥缈,遗世而独立。以此为背景,一场飘落着雪的梦徐徐展开。
雪国是一场梦,这场梦里有萦绕着鲜嫩气息的后山,有积雪覆盖的村落,有雪水融化的青石板,也有美得极致而冷清的巨大星带。
岛村,这位玩世不恭、未尝认真对待生活的纨绔之人,始终贪恋着一种虚幻的美。因此他踏上了这片梦幻的乐土,邂逅了符合自己虚无美学的驹子、结识了双眼中灯火闪映的叶子,岛村在这座遥远偏僻的雪国建立了自己迷幻与虚无的梦境,也在一次次的闯进与入侵中慢慢解构粉碎着自己的白色美梦。
细看驹子,她本人的命运带着深深的徒劳,淋漓地体现了一种日式虚无。当她因为行男重病而堕入风尘成为艺妓,失去自己的“纯粹”之后,这种种的努力最终还是在行男死后归为徒劳,彰显一种令人窒息的无力。岛村早早便看透她命运的徒劳,但是岛村执着于一种“徒劳感”,因此将驹子本身的徒劳生命作为自己的审美取向,去欣赏、去把玩。而他也一直作为驹子徒劳命运的旁观者与见证者,他无可奈何,也无动于衷。
岛村对驹子的迷恋源于他对虚幻美的执着。驹子在岛村心中是一个“连脚趾弯里大概也是干净的”洁净得出奇的女子,从这一点来看,岛村对驹子的喜爱并非建立在驹子本人之上,而是建立在岛村自己的幻想之上,这更可以印证岛村对个人幻想的热衷,以致显得他对现实之物若即若离了。岛村对驹子在肉体上表现出来的些许克制其实也是在竭力不去破坏自己建立在驹子身体上的幻想,可以断言,岛村对驹子的怜爱感情更多是源于对虚幻美的固执追求。川端康成对岛村与驹子之间感情的描写从未浓墨重彩、歇斯底里,这份以幻想为基础的感情没有火焰般热烈的情欲,只是雪将融化时的无力与哀伤。只是这种日式的迷幻与虚无之美,带着徒劳感,在全书中无时无刻不在被作者强调凸显。
岛村对叶子的兴趣同样起于他个人迷幻的爱好。通读全书后不难发现,在岛村第一次到达雪国时,尚未成为艺妓的驹子是岛村心中纯粹之美的无瑕象征;而当岛村第二次来临,因为行男而成为艺妓的驹子失去其“纯粹”,取而代之的便是在窗玻璃上映出漂亮容颜的女孩叶子。叶子在车窗上透明的侧脸和闪烁的眼神为岛村做的这场雪国之梦蒙上一层更缥缈的纱。
这三人在雪国之中形成一种稳定三角形结构,平衡了岛村的迷幻梦境。然而随着岛村的步步入侵,最终驹子和叶子都向岛村提出了将自己带走的想法。岛村却将这二者尽数否定,打破这种三角平衡,最终,雪国梦境以叶子的死亡与驹子的疯狂收尾,岛村自己精心建立的美梦解构离析,崩塌破碎。当银河哗啦一声向他的心坎倾斜下来时,千万颗星星的重量该将这场梦砸得粉碎,该将岛村从这场幻境中照耀清醒。
川端康成笔下的雪国透露着他本人的世界观,让人感觉到美的同时又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书中那句“生存本就是一种徒劳”让人感觉海水没顶般的绝望。正如岛村对驹子那句“我什么也不能为她效劳呀“一样,阅读此书时,我也对书中人物的命运感到无可奈何。读完后便有一种怅然若失的虚无之感。这是日式虚无之美,在不经意间挖空读者的灵肉,吞并进书中,因此读者与书中的人物一起连带着变得无力与缥缈了。
回看全书,从头至尾都贯穿着一种日式虚无,也就是所谓的“徒劳感”。从生存到死亡,中间连接着的不过是徒劳。驹子被命运玩弄便是如此,叶子没能来得及掌控自己命运的航向也是如此,雪国梦醒,驹子疯了,叶子死了,只留岛村一人在从雪国归往东京的列车上徒劳叹息。读罢不由得让人感叹,人生也如雪国梦一场,迷幻而虚无,缥缈而徒劳。
川端康成这本著作为我们展示了何为日式的迷幻与虚无之美,它的魅力像一层薄雾氤氲着湿气,浸淫你我的心灵与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