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来,我于山中潜心修行,只为化形。
十年前,我做人不过数日,便匆忙下山,将他找寻。却不知,山中千年,人间百世,他的身边,早有佳人在侧。
他和她,金童玉女,宛若天成,我于一旁,面若呆滞,却又不甘。我以为,他只会是我一个人的,正如我的心里只住着他一人。却不想,他早已投胎轮回,忘了曾经,早已不是当初的他。
我本该祝福,却心生不舍,本该离去,却选择留下,为奴为婢,守了他十年。一日复一日,一天又一天,我看着他们郎才女貌,恩爱有加。
我立于一旁,听着他们笑语,看着他们玩闹,心生怨怼。他明明就是我的,这本该是我和他的,皆大欢喜。
十年后,我成了他的妻,本以为能如愿以偿,却不想只是徒增厌恶。
我顶着这副皮囊,依照从前,照顾他的起居,为他更衣,替他布菜。他却终日恍惚,常坐于窗前,目光凝滞,问他所思何事,他也只是闷头不答。这不像他,他以前早出早归,及其顾家,如今却是夜不归宿,频频外出。
我不懂,明明之前,是这样好,为何如今,竟成这般。他也不知,为何心头的烦闷,始终难已纾解,面对娇妻,还如此暴躁,这不似他,却又无法控制。
十年后,我虽成了他的妻,却依旧不曾得到他的心。
他日日流连于秦楼楚馆,每每醉卧于风花雪月,玩得不亦乐乎,左拥右抱,放浪形骸。而我,只能就着烛光,看着镜中的那张脸,无奈一笑。明明她还是她,他却不再是他。
十年前,我曾为了他,改了自己的容颜,十年后,我又为了他,做回了自己。
我成了望春楼的新晋花魁,他是我的第一位客人。我笑着将他迎入,为他宽衣解带,他眼中的讽刺与厌恶,我只作不懂,继续保持妩媚的浅笑,笑了一夜。
我想要他,想蛊惑他的心,我想他只属于我一人,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他,如此简单,却又如此之难。他来青楼的次数愈来愈少,关于他的消息,却始终不曾断过。
听闻,他寻到离家的妻子,听闻,他与她和好如初,听闻,他们生了孩子,听闻,他们共享天伦,听闻……
我不曾再见过他,只知道他们,过得很好,含饴弄孙,安度晚年。听闻他归去,也只是远远送了一程,如上一世那般,看着墓碑,转身离去。
十年十年复十年,不过三十余载,我却仿佛耗尽一生。在山中不过眨眼, 在这人间,却如此难捱。
我回到洞中,见阿婆正端坐于此,脚步一顿,却也不管,幻为狐形,蜷缩在旁,久久不曾动弹。
“阿婆,为什么,为什么他就不喜欢我呢,之前,他对我也很好的。”
“哎,他们呐,是天定的缘分,又岂是你可以更改的。你不过是小小狐妖,幻得了人形,却改不了人心呀。你与他的情分,早在上一世,就已经了结。”
“所以,这一世,不过是我自己的执念,是我太贪心了,对吗?”
“孽缘,孽缘呐。”
阿婆像小时候那般,顺着我的毛发,轻声唱起小曲,哄我入睡。
千年光阴即逝,那时我才初初长成,还只是小狐狸崽,被山中猎人所捕,幸得交付与他,他宅心仁厚,重金将我买下,送我回归山林。
离去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只那一眼,便结下一生的情缘,却也只有一生。
上一世的他半卧于软塌,我趴在他的身边,听着他越来越轻的呼吸,身后的尾巴,也摇的越来越慢,他刚断了气息,而我也停止了晃动。
身后的人,顿时围了上来,擦身的擦身,换衣的换衣,而我,寻个空隙,出了人墙,躲入角落。从入殓到落土,我一直守着他,看着他的墓碑,我知道,我该走了。他既已离去,我在此也无意。
那一世,他过得很好,我陪着他,从少年到白头,从清贫到富贵,一人一狐,我守着他,这样很好。只是除却我太小,还不能化为人身照顾他,只能以狐形陪伴他。
想来,便是从那时起,心中存了贪念,想要再见他,守护他。
却不知,十年复十年,终究只是,错错错。
作者简介:伶仃陌,简书作者,专写古风小说,喜爱古风诗词。知书页间的悲欢离合,品诗词里的喜怒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