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光大厦的第22层。
已经是晚上近十点了,一间办公室里还亮着微弱的光。
那是电脑发出的,如是不仔细看,还真容易被忽视。
幽暗的光点缀在整座黑漆漆的大厦里,脆弱,微薄,犹如燃在心头的一抹恐惧。
但张翱宇没有想太多,他盯着电脑,奋力苦战着。
他噼噼啪啪地敲着键盘,满眼都是电脑上的文件,满脸都是汗水,满身心的都是强打精神的疲累。
尽管自己跟主管杨山新的关系还算是不错,但他早已经在心里暗骂他,问候了他身边沾亲带故的女性千百次。
不过,骂归骂,他依然不得不忍耐着,逼着自己把手头的活儿干完。
哎,真是倒霉的日子,同事们早就一个个地走了,只有自己不得不继续卖力,干完杨山新交代的这一个限时的任务。
尽管完成了之后,自己的回报会很多,但谁愿意这么晚了,还想继续独自奋力苦战,身心俱受煎熬的加班呢?
临下班的时候……
“好好干,完成了这一个任务后,给你的奖金绝对会让你非常满意。”主管杨山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不过,他一整天都是哈气连天,看上去像是一个蔫巴巴的茄子,即便是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也是有气无力的,好像再多说一句,就会断了气似的。
他抽了很多根烟提神,弄得整个部门都是乌烟瘴气的,但他是主管,虽然大家的心里都有怨气,但谁也说不了他什么。
不过,即便抽了很多根烟,他依然精神不佳,始终还都是那种精疲力竭一般的样子。
“老是说这一句话,我都听腻了。”张翱宇毫不客气地说道。
两个人的关系不错,来自同一个城市,在同一所大学上过学,现在又在同一个公司上班,虽然不是同龄人,但他们在私下有着很多的交往,由此也积攒了很深的关系。
如果不是交情很深的人,张翱宇自然不会这么说话。
——试想想,哪个员工敢跟自己的主管这般肆无忌惮地说话呢?
杨山新似乎听惯了他的这种语气,没有在意。
“这一次是真的,如果公司给不出能够让你满意的奖金,我给你。”
“这一句话我也听得耳朵都生茧了。”
杨山新却回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张翱宇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他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面向了杨山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像是被霜打了一下似的,整个人儿都蔫不拉几的了?”
“没什么,昨天晚上没有睡好觉,一整天都没有什么精神。”杨山新又打了一个哈欠。
“你的睡眠质量不是一直都很好么?我可从来没在上班的时候见过你这般颓废的样子。”
“有些事情,只有男人懂……”杨山新故意露出狡黠的笑。
不用想也知道,他昨天晚上应该是偷腥了。
他没有女朋友,偷腥自然是找“野餐”。
而他在昨天晚上的收获似乎很丰,不然,他今天也不可能顶着连天的哈气上班。
张翱宇当然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笑了笑,关怀道:“注意身体,吃不消的话,以后就喊上我……”
杨山新很是得瑟,“行,两男一女,我还没尝试过呢。”
然后,杨山新似乎想到了什么,他靠近了张翱宇,小声地说道:“我告诉你,有一些女人,外面看起来清纯可爱,像是一个谁都高攀不起的女神似的,其实,很有可能她很骚……”
“为什么要这么说?你遇到了一个?”
“当然。那个女的长得漂亮,看起来也很清纯,是很多男人都喜欢的类型。”
“哦,不错,怪不得昨天晚上你的身体透支了呢。”
“昨天晚上跟一群朋友聚会后,她主动上了我的车,我还没有把车开到某个宾馆,她便黏上了我,我自然受不了,把车停在有些隐蔽的地方,便跟她玩起了‘车震’。”
“够刺激的吧?还是一个漂亮的女孩……”
“当然。之后,我并没有开宾馆,直接把她带回了家,昨天晚上我们奋战了一夜,嘿嘿嘿!”
谈话时两个人坐在一起,也挨得很近,张翱宇看着他时,忽然发觉他的身上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看了他一会儿,张翱宇才知道是少了什么——
“你的那一条金灿灿的项链呢?今天怎么没有戴?”
听了这句问话,杨山新的眼神有些恍惚,像是被狠狠地刺激了一下,精神陡得就上来了。
“应该是被那个女的拽走了吧?哎,伤身体又伤财,真是赔本的买卖……”
那条项链是纯金打造的,价值自然不菲。杨山新当初买的时候,都感到心头肉一疼一疼的呢。
不过,听他那语气,感觉他不怎么在意它的丢失。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异常反应呢?
尽管他对钱看得并不那么重,但是那条项链,可是他花了让自己心疼的钱买的啊。
而张翱宇也没有在意。
他看着形似一个老人一般的杨山新,暗暗想道,以后跟不认识的女的玩一夜情之类的,得注意一点儿,先把身体保护好,再把钱包看好。
之后,他又忙着敲击键盘了……
杨山新早早地下班走了,而张翱宇不得不加班,一个人在公司里继续奋战。
一想到杨山新很有可能回去继续跟那个活色生香的美女奋战,而自己只能一个人加班跟枯燥乏味的工作奋战,张翱宇在心里又问候了主管所有沾亲带故的女性。
不过,他后来忽然想到,杨山新一直都没有告诉他那个女的叫什么名字。
既然是聚会后她主动找上他的,两个人应该早就认识,说不定,自己也有可能认识呢。
会是谁呢?
这个问题,张翱宇也没有多想,——压在他手头的工作容不得他有太多的胡思乱想。
思绪飘到别处去,自己只能更晚下班,他可不能犯傻,害自己进行在这里煎熬。
……
忽然,安静的四周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却越来越近。
——谁到现在还没有走呢?难道是跟自己一样在加班么?
第22层驻着的并非张翱宇所在的一家公司,还有一家规模与之差不多的。两家公司共用这一楼层。
虽然两家公司的同事之间往来并不多,但每次都是同一个点上下班,经常碰面,也多多少少是熟悉的。
声音不是来自自己所在的办公区域。
是另一家公司的某个如自己一样的倒霉员工,也加班到这个时候么?
但为什么脚步声像是朝着自己走来的,而且是越来越清晰了呢?
由于一直埋首电脑,张翱宇并没有打开办公室里的灯。
此时,除了电脑屏幕上发出的光比较强烈一些之外,四处是黑暗的。
他向办公室的门所在之处望去。
忽然,他看到了一个幽暗的人影站在门口。
他吓得“啊”了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却顾不得疼痛,眼睛死死地盯着站在门口的暗影。
“你……你是谁?”他抖着声音,大胆地问道。
“你猜?”却是一个女孩俏皮的笑声。
声音有些熟悉,却不像是自己的同事的。
另一家公司里的员工?
有些像她的声音……
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漂亮又可爱的女孩的清纯又阳光的样子。
他早就知道她的名字,毕竟漂亮的女孩很招人眼目,即便不想认识,耳边也总是会响起与之有关的各种传闻。
听得多了,自然而然地,也就知道了她的名字。
她叫田梦静,很优雅的名字。
知道是她,张翱宇的心放下了不少,刚才的惊吓也立即消减了下去,代之而来的是漾在心头的喜悦。
其实,在内心里,他是非常喜欢田梦静这个女孩的,也总是想跟她打交道,自然更希望跟她发展成男女朋友的关系。
但他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也没有吸引女孩的幽默感,即便是聚在了一起,她也不可能对性格偏内向为人很木讷的他有什么好感。
所以,他也只是把喜欢压抑在心头,并没有真的表现出来。
在这一座大厦里,喜欢田梦静这个女孩的男人一抓一大把,又不只是他一个。
如此得宠的她,自然是不可能青睐不管是相貌,还是职位都并不出众的他的。
一直都想着与她能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而现在……这个机会似乎真的来了。
他怎么可能不感到兴奋呢?
如果今天晚上能跟她一块吃饭,之后让两个人的关系向前发展一步……他绝对会放弃了手头的工作,宁愿挨杨山新这个主管的骂。
理了理自己的情绪,张翱宇叫了她的名字。
“你认识我么?”黑暗中,她问。
“大家都知道你是漂亮的女孩,而对于漂亮的女孩,作为男人,即便不认识,也是知道名字的。”
“所以你也知道?”
“不仅仅是我,也许整栋大厦里的所有雄性动物,都不可能不知道你,也不可能不知道你叫什么。”
“为什么?”
“像你长得这么出众的女孩,站在那里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而哪个男的不喜欢你这样的美丽的风景呢?”
她笑了笑,黑暗中,她的笑有些干,有些苦,有些……让人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笑。
“你笑得为什么那么……勉强呢?”
“如果能够选择,我宁愿自己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说。”
“为什么?”
“也许,只要普通的女孩才能真正得到幸福,才能……活得更长一些。”
她的这一句话,让张翱宇的心不由得缩紧了。
“为什么要这么说?——什么意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我最烦恼的就是……长得太漂亮,又很有人缘,活脱脱就是几乎每个男人追求的目标。”
听了她的这一感慨,他笑了笑,说道:“别的女人都在为怎么更吸引男人而烦恼,你却正相反。如果你让别人知道了你有这样的想法,岂不是要把别人活活地气死?”
她笑了,笑得依然有些干,有些苦,有些让人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
灯亮了。
是她打开的。
张翱宇看到了她的笑脸。
但……
他的神经立即绷紧,心也立即跳到嗓子眼儿处了。
他的内心里充斥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那不是一张漂亮的脸,而是一张满是血的脸。
——不仅脸上,她浑身上下都是血,衣服被血浸透,长头发上似乎也滴着血。
他很想尖叫,而喉咙处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怎么也叫不出声。
她遭遇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看到这样的一个人,比在黑暗之中看到一个来历不明的身影还要可怕。
有着对她的良好的印象,脑海里也勾画出了她美好的形象,但现在看到的,却是……
但她还是笑着的,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经满身是血。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为什么还没有下班?”她问。
张翱宇面色苍白,不敢回答。
“你这是什么脸色啊?你也说了,我可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哎,见到我后,能吓到你么?”
他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而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摇了摇头。
“你摇头又点头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回答,而是定了定神,故作镇静地反问道:“你……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走?”
“已经走了啊,只不过……跟朋友出去嗨皮了一下,回到住处却发现身上没有钥匙,想了想,知道自己把钥匙落在办公室了,于是就回来了。”
“找到钥匙了没有?”
“当然找到了,喏,就是这个……”她伸出了血红的手,手里拿着一个可爱的钥匙吊坠。
“既然找到了,那你还不赶紧回家?”
“看到这儿还有光亮着,知道肯定有人在加班,于是过来打搅一下……”
张翱宇没有说什么。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全身是血,不仅如此,还像是在说自己已经经历过的一件事一样,说出了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她是在撒谎呢,还是她真的有着这样的经历?
而她又接着说道:“能不能跟我一块下楼,我……有些害怕。”
也许,这是她故意来打搅他的原因吧。
不是因为这里有亮光,也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她一个女孩子也怕黑,不敢一个人下楼。
如果是在平时,听到她说出这样的一句话,他自然会感到意外和惊喜。
她有这样的请求,他自然愿意陪着她,送她回到家都愿意。
刚才自己还在想着跟她一块吃饭,然后两个人的关系进一步发展呢。
可是,现在……
听到她的这一句话,张翱宇心里的恐惧感更是强烈了。
——自己怎么敢跟这样的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孩走在一起?
他的心里早就有疑惑。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满身是血,却还笑得那么自然,那么开心?
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什么样的人了吗?
满身是血哎,哪个女孩不会在意?
但她为什么没有发觉自己身上存在的异常呢?
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原因,让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在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她叹了一口气,幽怨地说道:“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我……我一个人下去。”
他没有说什么,只想她赶紧离开。
但是,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并没有走。
她看着他,眼睛里满是责备。
过了好一会儿后,她哀求似的说道:“我真的很害怕,你送送我……就送我到楼下,不行么?”
被她这么哀求,他自然不敢再“怠慢”。
“好吧,我……我送你。”不知鼓了多大的勇气,他说出了这句话。
他没有收拾桌面,也没有关掉电脑,对田梦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先走。
她转过身,向着电梯口走去。
他心惊胆战地跟了过去。
而看着电梯按钮亮着的红色数字,他不由得联想到影视剧里与电梯有关的恐怖的剧情。
但凡坐上电梯的人,基本上都会遇到不好的事。
要么莫名其妙地死在电梯里,要么电梯出事故,被困在电梯里,要么是电梯一直往某个楼层爬升,不受按钮的控制。
不管是什么样的,都是非常可怕的。
他敢不敢跟她一起乘电梯下楼呢?
进了电梯后,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可怕的事呢?
他不敢想象,却又没法控制自己的脑子,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电梯门悄然地开了。
她先走了进去。
他站在那里,很是犹豫。
她皱着眉头,“再不上来,电梯就关门了。”
他不得不将心一横,进了电梯。
出乎意料的,直到下了电梯,他都安然无恙。
有惊无险,真的如死里逃生,让他神经绷得精疲力竭。
可是,现在依然不是松懈的时候……
“听说你有车,——这么晚了,我不想搭出租车,你能不能载我回家?”
走出大厦,将要分开的时候,她又提出了这样的一个请求。
本来以为即将解脱,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又要掉进恐惧的漩涡里,不能自拔。
幽暗的路灯光下,他没有回答她。
“你要知道,一个女孩子,那么晚了坐出租车,是很危险的。”
她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但他依然无动于衷。
“难道你就真的那么放心我一个人回去?如果我出了事怎么办?”
他低下头,不敢看她。
“如果我出了事,我告诉你,你也脱不了责任……我会把责任全都推到你的身上,我会恨你一辈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也许这一句威胁的话触动了他,让他不敢真的放她一个人走。
于是,他只好答应……
他的车停在地下车库。
原本以为进了地下车库去开车,自己会处在危险之中,影视剧里的某些吓人的桥段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但依然是有惊无险,他带着她,很安全地将车开了出来。
她坐在副驾驶座上,一直都很安静。
也许,就这么把她送回家,也不会出什么事。他这么想道。
在心里,他默默乞求着平安,希望尽快结束了这一场漫长又可怕的“送别”。
其实,她很安静,他也希望两个人谁也不要多说什么,就让这份安静一直保持下去。
而他不知道她住在哪里,需要她指路。
两个人必然要随便说一下话,他必然要打破了这一份安静。
奇怪的是,她只是指路,很少说话。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这一份安静,竟然变得让他感到很是恐慌。
埋在心头的那一份冷,狠狠地袭击着他。
尽管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但她指的路似乎有些蹊跷。
这是他的感觉,奇怪的是,他偏偏相信这种感觉是对的。
如不是认真去揣摩她每一次的指路,也许他也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为什么她指路时,要想一想呢?难道她对回家的路不是太熟悉吗?
——她的住处为什么离紫光大厦那么远?开车驶了快一个小时了,竟然还没有到?她为什么会选择住在离上班之处那么远的地方?
——每指一次路,她说话的声音似乎就多了一点儿变化,而车里的空气似乎也变得愈来愈冷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有着太多的疑惑,他很是恐惧,他不得不打破愈来愈压抑的这一份安静。
“怎么还没有到?”他问。
“快到了。”
“你住得那么远,上班方便吗?”
她没有回答,却充满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骗了你。”
“……”他的心骤得绷紧了。
“其实,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并不是我的住处。”
“你……你要带我去哪儿?”
“我死去的地方。”
他的血液逆流,浑身发麻,把握方向盘的手不禁哆嗦得厉害。
她竟然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那她是不是也知道自己浑身是血呢?
“你说什么?我……我不明白。”张翱宇故作不明白,逼着自己这么说道。
说真的,现在他真的不希望她知道自己死了。
一个死人指路,要带一个活人去某个地方,那个地方怎么可能不令那个活人感到惊恐?
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也许他还能蒙混过关。
可她却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不仅如此,她还故意把他带到……啊,她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她死去的地方?她为什么要把他带到她死去的地方?
“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一个女鬼。”
“……”
“不过,你不用害怕,虽然我是一个女鬼,但我是不会害你的。”
“你是怎么死的?”
“莫名其妙地遇到了匪夷所思的事,遭到了侮辱,又被弄死了,我实在是……太委屈了。”她如是说道。
“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么?”
“知道,是被侮辱后活活打死的。”
“杀你的人是谁?”
“……呜呜,我不知道。”她竟然哭泣了。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呢?”
她没有回答。
不是因为她不回答,而是她喊了停,说“就是在这里”,然后两个人要下车。
他当然不敢下车。
她没有逼他,一个人先下了车。
不知道为什么,他即便不敢,也主动下了车,跟了过去。
其实,她下了车之后,他是可以立即关了车门,然后逃之夭夭的。
他可以这么做,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想过,她之所以带他来这里,一定有着什么目的。
但她并没有害他之心,他不必担心她的目的是与他有关的。
她在前面带路,他在后面跟着。
其实,没有走多少步,他们便停住了。
他们走进了一个暗巷。
暗巷像是城市的阴影,躲在路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城市里发生的大多数罪恶,都是由此为地点,或者说是背景。
她指着蜷缩在一个阴暗角落里的一个尸体,说:“我就死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巷子里,就死在暗巷里的这个角落里。”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他确实看到了一个类如人形的东西倒在角落里。
尽管是深夜,但并不是那么黑,即便没有路灯光,但暗巷里还是有些微的光芒的。
光芒是反射过来的,是冷的。
当他的眼睛适应了这里的阴暗时,他看到了她的尸体。
令人惊讶的是,尸体没有穿任何衣服,是完全一丝不挂的。
雪肌上沾着发腥的血,看起来死了不是太久,从尸体的腐烂程度上来看,好像不是今晚……
也就是说,她不是今晚死于非命的。
那她是在什么时候死的呢?白天,或者是昨天晚上?
她似乎看出了他所想的是什么,说道:“我是在昨天晚上死的。现在是秋天,这一段时间雨水比较多一些,地面也潮湿,所以我的……我的尸体腐烂得较慢一些。”
“你是几点遇害的?”
“我也不太清楚,也许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吧,或者是更早一些。”
“是谁害死了你?”张翱宇看着她那倒在角落里的一丝不挂的尸体,没有情欲,只有恐惧。
任何人看到尸体都会是这个样子,尤其是这样的血痕累累的尸体。
“我……我不知道。”她回答。
“什么?你不知道是谁?”他吃惊了。
“是的。当时我跟朋友聚会,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大家都喝醉了,本来是想找一个宾馆住下的,但……我没有喝太多酒,执意要回去,于是就……一个人回去了。”
“你坐的是出租车?”
“是的。”
“你是在什么时候遭到不幸的?”
“下了出租车后,我快上了自己所住的那一栋大楼的时候。”
“有没有可能是出租车司机?”
“没有,因为很幸运,我所坐的那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一个女的。”
“既然不是司机,那会是谁呢?”
“肯定是一个知道我的住处的男人,但认识我的人太多了,我……不可能知道是谁。”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谁呢?他……侮辱了你,之后才杀害了你。”
“他是蒙着面的,后来我也被他蒙上了眼睛……”
这个解释,确实很合情合理。
是的,认识她的人太多了。像她那种出众的相貌的女孩,认识她的男人自然很多,觊觎她的美色的男人自然是不可能少的。
张翱宇也是觊觎她的美色的男人,只不过他有贼心没贼胆,甚至面对漂亮的她的时候,他还有些自卑。
“你想找到害死你的那个男人?”
“是的。”
“为什么?报仇,还是……”
“我并没有想过要报什么仇,因为死了就死了,我心有怨念,但再怎么寻仇,自己还是活不过来了。”
她虽然死了,却并不想杀人。
早就听说她是一个既漂亮又善良的女孩,现在,他也知道,她现在已经只能是一个善良的女鬼了。
“既然不知道他是谁,就不用找到他了。也许,不知道他是谁,你还不会太过伤心,知道了他是谁之后,你会特别伤心了。”
“为什么?”
她摇了摇头,“我就是想知道是谁害死了我,我不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连是谁侮辱了我,又杀掉了我都不知道。”
“那你我什么要找上我呢?我也不知道凶手是谁啊?”
“我也不是故意选定了你,而是……我只能深夜出来。在这个城市里,我所熟悉的地方不多,但工作的地点绝对算一个,所以,我想到公司的大厦碰碰运气。”
张翱宇叹了一口气。
她确实很有运气,碰到了他。
但他呢?他今天真的不该加班啊,加班竟然遇到鬼了。
他当然不想她死,他当然希望今晚遇到的她,是一个活生生的田梦静。
可是……
他忽然想到,自从上班,今天自己好像没有听说她没有来上班啊?但他也没有听说她来上班了……
也许是自己这几天工作太忙了,没有闲心关注工作之外的事,所以没有在意大厦里是否有什么流言蜚语。
也是同样的理由,他并没有怎么观察身边的同事有什么异常之举,自己所能遇见的她所在的公司的同事是否也有什么异常之举。
不管怎么说,自己是不可能找到那个凶手的。她找上了他,他也不一定能真的帮上什么忙。
“我不是什么侦探,我可不能帮你找到那个害死你的人。”他如实说道。
他可不想对她承诺些什么。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欺骗了她,也许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当然,她是不可能害死他的。
毕竟,在他看来,她是一个还算比较善良的女鬼,她要找到那个害死了他的人,并不是想报仇,而是只想知道他是谁。
她也已经说过了,她是不会害他的……
而这时,她却说道:“我可以提供给你几个线索。”
“什么线索?”
“他的身上有很浓重的烟草味。”
“这个不算是什么线索,因为吸烟的男人多的是,但凡是吸烟的男人,身上都有烟草味,只要一天吸得太多,烟草味也就会很浓重。”
“这不是什么线索么?”
“但仔细想想,也并不一定不是……那个家伙肯定是有备而袭击你的,他在等你的时候,一定吸了很多的烟。”
“以此推理,他很有可能是很熟悉我的人,也许我也认识。”
“是的,连你住哪里都知道,要么是你所认识的某些男人,要么是跟踪狂,跟踪了你很久的那种。”
她沉默了。
她好像是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后,她才说道:“我还有一条线索。”
“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死的时候,并没有感知到自己抓住的是什么。”
“你抓住了杀害你的那个男人身上的某个东西?”
“嗯,是的。”
“东西在哪里?”
“你掰开我尸体的右手,手里有一样从那个男人的身上拽下来的东西。”
听了她的这句话,他犹豫了。
他可从来没有碰触过死尸,怎么敢从死尸的身上拿东西呢?
不过,她已经这么说了,自己也不能不依照着她所说的方式去做。
尸体的右手攥得很紧,他使了很大的劲儿才掰开。
然后,他从尸体的手里拿到了一个链型的东西。
“哦,原来是项链,——应该是那个男人强奸我的时候,我从他的脖子上拽下来的。”她说。
他打开手机,用手机亮起的屏幕照了照拿在手里的项链。
项链不是很粗,但是金色的。
拿在手里,分量也不轻,很有可能是真的金子打造的。
有这种项链的男人一定很有钱,佩戴这种项链的男人……他忽然想到了一个。
但……怎么可能会是他?
而一想到临下班的时候,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张翱宇又不得不怀疑就是他了。
但是,两个人的说法不一样啊。
他说是漂亮的女孩主动找上他的,但她却说自己是被强奸,当然并非自己所愿。
难道不是他么?
可是,他的项链分明就是自己的手里,张翱宇绝对不会看错。
她问他,“这个项链,你认识么?”
他没有回答她。
但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得出,他很有可能是认识这个项链的。
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认识项链的主人。
她不禁激动了。
“快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
他惊恐得看着她,嘴唇发白,面无血色。
“你一定知道是谁,是吧?你……求求你,告诉我吧。”
他没有说,却咬了咬牙,说道:“我想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但是,那个男人的说法却不一样。”
“他是在欺骗你。谁杀了人敢承认呢?他是在撒谎……”
也许是吧,不管自己跟他的交情再怎么深,他也不可能把自己杀人的事告诉他。
他们的关系还没有深到那种地步。
不过,即便知道他杀了人,张翱宇依然不希望他被报复,死在这个女鬼的手里。
在他的印象里,他就是有些看起来不靠谱而已,嘴上的谎话一大堆,但为人还算不错,要不然,他也不可能跟他有太深的交情。
“如果我告诉了你,你会不会报仇,杀了他?”
她摇了摇头,“不会,我就是想知道他是谁。”
而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却有些变了。
但他没有在意,他告诉了她——
“那我告诉你……他就是我的主管,确切地说,也是和我交情很深的好朋友,杨山新。”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凶狠起来,怨恨,仇恨,如火一样,灼着她愤怒的眼睛。
她身上的衣服忽然消失了,一丝不挂的她浑身是燃烧着一般的血。
“你说过不杀他的……”恐惧袭击了张翱宇的全身。
她的变化太快了,快得他几乎被吓窒息。
她冷冷地看着他,“让这种人渣活在世上,对像我这样的受害者太不公平。”
“他不是一个那么凶残的人,我跟他有交情,知道他……”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认为自己真的知道他吗?”
“不管怎么说,我不相信……不相信他真的能干出这种事来。”他说这句话的底气很是不足。
她冷笑,“谁也不会把杀人犯两个人写在自己的额头上。”
他无言以对。
两个人的交情确实很深,但那也是饭桌上或平时的交情,也是因来自同一个城市,走出同一所大学,来同一个公司上班而生出的交情。
如果两个人不在同一个城市,不在一个公司,他相信,他们的关系与一般认识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其实,他并不是真的了解他,现在想来,他似乎连他住在哪里,生活习惯是什么样的,有着怎样的私生活,他都不知道。
这样的一个外表光鲜的人物,难道就没有肮脏又不耻的私人活动空间么?
他不知道,所以他对她的问话,无言以对。
其实,何止是他的主管杨山新,就是他,也有着自己不为人知的私生活。只不过,他没有杨山新那么邪恶,他也做不出来那种可怕的事。
延伸想一下,这个世上的任何人,哪个没有自己不为人知的私人空间呢?在那样的空间里,谁知道一个人会扮演出与自己在社会上的面貌有多大不同的角色呢?
……
田梦静走了。
张翱宇也开着车,快速地离开了田梦静的尸体所在的那个暗巷。
他没有报警,却给杨山新打了一个电话。
接通了之后,他劈头就问道:“昨天晚上跟你在一起的女孩是不是田梦静?”
“你们昨天晚上到底在干嘛?一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张翱宇问得很急。
“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么?”
“我不相信你所说的话。”
“但是,那是事实。”
“而我听到的另一个事实是,你强奸了她,并且在一个暗巷里把她杀害了。”张翱宇如实说道。
“放屁,根本没有的事。——明明是她勾引的我,上了我的车。”杨山新的声音很激动,显然不像是装出来的。
从他的声音里,张翱宇真的无法判定他就是杀死田梦静的凶手。
“可是,她已经死了,就是在昨天晚上死的。”
“什么?你别胡说……”杨山新显然害怕了。
“她是在什么时候上了你的车的?”
“晚上十一点左右吧。”
“她好像也就是那个时候死的。”
“你别胡说……怎么可能?——难道当时我跟一个女鬼在一起?”
杨山新的这句话,把张翱宇吓了一大跳。
如果当时他真的是跟已经变成女鬼的田梦静在一起,那么田梦静为何有他的项链,便容易解释了,而两个人之后在一起发生的事……
张翱宇不敢想象。
仅仅浮在脑海里的那一抹想法,他就觉得毛骨悚然。
“我不想多问你们的事,我给你打这个电话,就是想提醒你一句,田梦静现在去找你了。”
“她……她为什么要找我?又不是我杀了她……”
“但是,她认为是你杀的,因为她死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你的项链。”
“那个项链是我亲自送给她的,那不是我杀了她的证据。”
“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她现在去找你了,你跟她解释吧。”
“胡扯,你不是说她已经死了么?她现在是一个女鬼,我跟她能解释得清么?”
张翱宇还想说什么,手机的信号忽然断掉了。
再拨打他的手机,却是关机。
他的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儿处。
……
张翱宇急速地开着车,驶向杨山新的住处。
他很害怕,但他不想就这么看着杨山新就这么被田梦静报复,不做任何拯救的措施。
如果田梦静真的要报仇,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帮上什么忙的。
——一个平凡的人怎么能斗得过怨气那么重的女鬼呢?
即便知道自不量力,他依然要赶过去,尽一些自己的绵薄之力。
连闯了不知多少个红灯,他终于将车驶到了杨山新所住的那栋大楼的楼下。
快步奔到他所住的402号房间,他按响了门铃。
没有反应。
他有要撞开门的冲动。
而当他有这种冲动的时候,一种巨大的恐惧感袭击了他的心头。
为什么会忽然生出这种不祥的感觉呢?他不知道。
但他将冲动化作了行动,用身体撞了门。
还好,门没有安装防盗措施,他费了一些力气,便将门撞开了。
房间是暗的。
他摸到了开关,打开了灯。
让人想不到的是,田梦静已经进了杨山新的房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杨山新就坐在她的身边,而两个人一丝不挂地拥抱在一起。
让张翱宇想要呕吐的是,他们的身上都沾着发臭的血,苍蝇叮在他们的身上,到处是恶臭的气息。
——他们竟然都已经死了。
——他们已经死去多时,不像是一天两天的事。
恐惧让他身体里的血液几乎要逆流了,他也感到头皮发麻,四肢也变得有些无力了。
——如果田梦静是死在这里,那他在那个暗巷里看到的尸体是谁的?
——在公司里跟自己在一起的那个女鬼呢?她到底是谁?
他实在想不清楚今晚所发生的事,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所有的事发生得也太玄乎,一切想起来根本就不像是真的。
但他现在已经来到了杨山新的房间。
时间往前推一推,所有不可思议的事情的发生,源自于他在公司加班……
那么,现在回去,回到公司里。他这么想道。也许回去了之后,所有的疑惑就都有答案了。
他退出了这个房间,下了楼,开着车驶向紫光大厦。
没有将车停在车库,只是停在大厦的楼下。
然后,急匆匆地坐了电梯。
紫光大厦的第22层。
他回到了办公室里。
在办公室里,有一台电脑的屏幕还亮着。
那分明就是自己的办公桌上的电脑。
只要坐到办公桌旁的椅子上,继续加班赶杨山新派给他的那个任务,也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这么想着,他没有开灯,便走了过去。
可是,当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旁时,他立即愣住了。
办公桌下,他每次上班都要坐的那把椅子的旁边,躺着一个跟自己的身形一模一样的人……
他震惊了。
久久地,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个人忽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猛地回过身来。
杨山新和田梦静相拥着,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们竟然没有穿衣服,是一丝不挂的。
但田梦静好像并不害羞,杨山新也没有觉得有什么羞耻。
“哎,你和我们一样,都遇到了不幸……”杨山新叹了一口气。
张翱宇冷冷地说道:“我遇到不幸,不是你逼出来的吗?”
“对不起,我不该总是把工作推给你,一直让你忙,让你透支太多身体的精力。”
“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我知道,但是……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我们都死了……”
“不,我没有死,我……我不能死。”
“不要骗自己了,承认这个事实吧。——其实,一开始我们也跟你一样,不敢承认自己已经死了,但是,现在也想开了,知道自己不得不承认。”
张翱宇痛苦地低下了头。
田梦静说道:“其实,你并不是今晚死的,你也早已经死了。”
“我是在什么时候死的?”他吃了一惊。
“实话告诉你,比我们死得还早。”
“什么?怎么可能?”
“杨山新就是因为你的死感到过意不去,所以才在你死后的第二天一直饮酒,把自己灌得不死不活的,跟个死人没有什么区别。”
“他是怎么死的?”
“被入室盗窃的人杀死的。”
张翱宇不敢相信。
然后,田梦静讲了杨山新和自己死的过程。
其实,他们两个人早就谈了恋爱,也早就生活在了一起,不过他们的关系很是隐秘,谁也不知道,杨山新连他张翱宇这个交情很深的朋友都没有告诉。
张翱宇因加班熬死的第二天,杨山新心里很是愧疚,拿酒狠狠地灌着自己。
田梦静知道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没有劝阻,却是默默地拿出杯子,陪他喝了起来。
喝得稀里糊涂,两个人借着酒劲儿,就在沙发上做了一次爱。
完事了之后,他们便相拥着睡着了。
当时的他们没有穿衣服,当然是一丝不挂的。
没想到的是,那晚竟然有几个盗窃犯潜进了他们的那个家。
本来只是想偷了东西就走,但田梦静听到了动静,竟然不知不觉地醒了。
她酒量比较好,喝得虽然多一些,但并没有太醉。
也只怪她没有睡死,所以盗窃犯知道被发现了,二话没说,拿出匕首便毫不犹豫地捅死了沙发上的两个人。
当时房间里并没有开灯,盗窃犯自然没想到捅死的是两个人,他们也不知道两个人竟然是赤身裸体的。
他们捅死人后自然害怕,于是连杀人现场留下的自己的痕迹都没有清理,便拿着盗窃的东西赶紧跑走了。
就这样,这两个人不明不白地死了。
田梦静死的时候是清醒的,当然感受到了痛苦。
而杨山新依然是因醉酒而酣睡着的,死的时候浑然不觉。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连是谁杀的都不知道,真是可怜啊。”杨山新苦笑了一下。
田梦静接了话,“我和你不一样么?知道死的时候那么痛苦,还不如不醒来,在梦中死去呢。”
张翱宇看着他们,一脸的失落。
他抱怨道:“我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我不能死啊。”
杨山新说道:“在死之前,我也有很多事要做,但……死了之后,活着的时候认为的那些有意义的事,忽然就变得没有什么意义了,自己也没有必要去做了。”
他很是痛苦,“不,我真的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看开一些。生和死是两个世界,我们从这个世界再跨到那个世界里去了。”田梦静淡淡地说道。
张翱宇不解地问道:“既然已经死了,我……我为什么还会遇到今晚发生的那些事呢?”
杨山新笑了一笑,“你是鬼,你可以遇到比今晚更加离奇的事……”
张翱宇沉默了。
是啊,他现在已经是鬼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当然可以遇到很多比今晚更不可思议的事。
其实,这样的一个夜晚,由于他不相信自己死了,他已经重复了很多次。
虽然有很多的过程不一样,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不敢承认自己已经死了,于是想重新回到活着的时候,让自己继续在公司里加班,骗自己还好好地活着……
可是,今晚,他彻底地放弃了挣扎,默默地承认了不争的事实。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了身来。
奇怪的是,他没有看到刚才所看到的自己的尸体。
但电脑的屏幕依然是亮着的。
在整个办公室里那一抹微弱的光线下,他们三个的鬼影相对而立,却又渐渐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