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睡觉时,会出现一种睡眠障碍:睡眠处于半睡半醒的状况,同时还出现各种各样的幻觉,甚至还能听见周围的声音,但奇怪的是,无论自己再怎样用力,却都使不上力来,想大叫也叫不出声,想睁开眼或翻身起床,却一动也不能动。拼命挣扎数分钟后,才终于醒来,人会觉得全身很累,有时甚至满身大汗。
睡眠瘫痪症通常发生在刚入睡或是将醒未醒时,患者觉得自己已醒过来,可以听见周遭的声音及看到周遭的影像,但是身体却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来,有时还会合并有幻觉。多数人在这个时候会觉得恐慌,所幸这种情形多半在几分钟内会自己慢慢地或突然地恢复肢体的动作。因为在发作当时的恐慌感觉,很多人在醒来之后会觉得害怕,而直觉得认为是被什么不明物体压制所造成,所以才会有“鬼压床”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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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维坦按:我自己没有过“睡眠瘫痪”的经历,但身边的朋友提及过这种鬼上床(鬼压身)的经历。起初,我对这种所谓超自然的现象不屑一顾,但随着叙述这种经历的人越来越多,就觉得这不是某种个案。文中的神经学家巴兰德·杰拉尔显然对这种“神秘”现象十分好奇,他试图在尊重传统文化认识的前提下,从我们的大脑入手,分析睡眠瘫痪的成因。
图源:Gazzettino della Magia
6岁那年,安娜莉亚(Annalia)第一次感觉到有生物溜进她的卧室。姑且不论是什么生物——它跳上了她沉睡的躯体,它的重量使安娜莉亚无法活动身体,也无法发出声音。安娜莉亚醒来后觉得十分害怕,希望找到一个解释。在意大利东南部小城阿布鲁佐,所有人都给出了相同的解释:安娜莉亚刚刚经历了潘达费什(Pandafeche)的首次造访——一种被描述成邪恶女巫,恐怖幽灵和类人猫的超自然生物。
她了解到,这些女巫每逢星期二、星期五就会在胡桃树下碰面,在那里,巫师首领派遣他们袭击睡眠者。甚至连安娜莉亚的医生都把她的这种经历归因于邪恶的魔鬼,并建议她在枕头下、床边分别放置食盐和洋甘菊。然而,这些预防措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在现年82岁的安娜莉亚的生命中,这一幽灵反复出现,而当地超过三分之一的居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潘达费什”这个词不会引起意大利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的共鸣,甚至来自其他地区的意大利人在听到后,也有可能报以无奈的耸肩。但这一现象却绝不是阿布鲁佐地区所特有的,大约20%到40%的人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恶魔爬上他们的胸口,使他们在黑暗中动弹不得。
安娜莉亚的遭遇,在主流科学术语中被称为“睡眠瘫痪”(sleep paralysis),但是不同地区、不同母语,以及不同信仰之下,人们分别用不同的名称来指代这种症状。虽然各个文化对其解释各异,但无论在发达国家、贫困的发展中国家、世俗国家、极端主义国家,都会有关于这一现象的超自然解释。当今,许多有睡眠瘫痪症的人称看到了潘达费什,而其他人可能会声称见到善妒的老女巫朝他们缓步走来。无论归咎于谁,对所有经历过睡眠瘫痪的人来说,有一件事情是相通的:一个明显的徘徊在床上方的人形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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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现象带来了一个困扰了科学家几十年的问题:这些人物形象究竟来自哪里?
巴兰德·杰拉尔(Baland Jalal)认为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杰拉尔是剑桥大学行为与临床神经科学研究所(the Behavioral and Clinical Neuroscience Institute at Cambridge University)的一名神经系统科学家,他从2010年开始对这一夜间发作症展开深入研究。多年以来,研究人员从不关注这一现象,认为这是不值得进行科学研究及拨款的项目。当杰拉尔决心填补这一知识空白的时候,他发现了一座有待挖掘的金矿。
于是杰拉尔展开了研究,神经学家可能会从导致这一症状的神经系统基本细节开始研究,但他并没有那样做,而是试图弄明白不同的文化如何解释睡眠瘫痪,而这些解释又怎样影响病症本身。他像一名人类学家一样,细细研究散布在世界各地的患者有关睡眠瘫痪的故事。
巴兰德·杰拉尔。图源:ResearchGate
接着他又研究了大量关于大脑活动失调的论文。杰拉尔的睡眠瘫痪症的恐慌幻觉模型,完成了对各种理论的大统一,解释了这种现象的本质:一种生物心理学现象。但是,为了分析睡眠瘫痪症患者大脑内部发生的一切,杰拉尔做了一件让大部分神经学家感到不安的事情:他认真地考虑了所有神秘的现象,通常这些经历会被当成民间传说而遭到忽视,或是与外星人奇遇记一起被丢入废稿堆。通过这种方式,他可能发现了超自然生物出现的原因,以及防止他们入侵熟睡大脑的方法。
理解冻结状态
研究大脑缺陷和异常睡眠的专家发现,睡眠瘫痪影响了至少百分之二十的人口,这其中包括大部分患有发作性嗜睡病的人。睡眠瘫痪症发作的标志是失去肌肉的控制能力(又称张力缺乏)和遭遇恶鬼。
然而,这些统计数字在过去15年间才浮出水面。在此之前,神经学家认为这种状况是十分罕见的。这是因为知识通常来源于兴趣,但西方的医生和研究人员对睡眠瘫痪症的兴趣之低,并不足以让他们发现这个现象有多普遍。
“可能是因为这个现象太奇异了,可以说,科学家和医生倾向于置之不理,”杰拉尔说,“可能尝试理解这个现象之下大脑运作机制更容易一些。”
杰拉尔推测我们低估了睡眠瘫痪的发病率,病人被误诊为精神分裂或精神病,或根本没有报告这种病症的发作。“想象一下,深夜你在卧室中看到有着血腥獠牙的幽灵,你会去找医生吗?你会告诉他什么呢?”这种情况下,你并没有办法像长了疹子或者是膝盖疼时那样准确地诉说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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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拉尔了解这种挣扎。2005年的一天,他从一种被攻击的感觉中醒来,呼吸困难,并看到自己的腿不停上下摆动。这种幻觉在使他感到恐惧的同时,也引起了他的兴趣。
大概5年之后,杰拉尔开始研究这种现象。那时,一些睡眠医学医生和神经学家开始填补这种知识空白。然而,杰拉尔还是没有面临多少的竞争,至少没什么来自研究人员的竞争:一些电影制作人,DIY意识黑客和不明飞行物的狂热者在过去几十年间对睡眠瘫痪症十分热衷。和他们一样,杰拉尔认为这种奇怪的生物现象值得重视。
“我意识到,这个现象即使算不上整个科学领域第一趣事,也算得上是整个生物领域最迷人的现象了,”杰拉尔说道,“这一现象单独发生,却又很常见,让我们感觉自己看到并且变成了幽灵,遇到了来自遥远星系的外星人,或者让我们自己陷入了遥远奇异的清醒梦境,在那里我们变成了雕塑家,雕刻着我们的现实,但这些都发生在我们静静地躺在自己床上的时候。”
然而,他的第一步却并不是打开脑部扫描仪。作为替代,他和他的同事,包括他的导师——曾经通过运用少量的功能性磁共振成像窥探神经系统科学的奥秘、因而引起轰动的加利福尼亚大学圣迭戈分校大脑与认知中心(Center for Brain and Cognition at UCSD)主任维莱亚努尔·拉马钱德兰(Vilayanur S。 Ramachandran)一起,把睡眠瘫痪当做一种文化现象从而展开了仔细研究。
发作症状剖析
图源:Amino Apps
睡眠瘫痪的基本特征在不同时区和不同国家地区都存在。在快睡着或是快睡醒的时候,一个陷入睡眠的人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度过了快速动眼期(REM)。他们不能移动或说话,但可以意识到他们周围的环境。在30%至40%的案例中,他们感觉到了臭名昭着的超自然入侵者。他们可能会听到它踮着脚进入房间进入房间的声音,并看到它在头顶若隐若现。在某些情况下,幽灵会对他们的身体进行肢体上攻击,使睡眠者感到窒息,甚至强奸不能活动的睡眠者。他们也可能产生幻觉或灵魂出窍的经历,他们成为鬼魂,并徘徊在自己的身体之上。
然而,睡眠瘫痪症的体验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研究表明,在非西方文化中睡眠瘫痪主要是在精神框架中被理解的。在阿布鲁佐,安娜利亚认为是“潘达费什”定期侵扰了她夜间休息。在纽芬兰,人们称之为老巫婆(Old Hag)。日本人则把这些恶魔叫做死亡灵(Kanashibari)。在中国,这种经历也被称为“鬼压床”。美国人可能会称此为影子人,或者相信他们遭到了外星人入侵。其他受害者则不理会民间传说,并认为这是一种怪异的神经性疾病。
杰拉尔怀疑,对睡眠瘫痪的不同解释影响了这体验本身,但他需要弄清楚这种影响的形成机理和作用程度。
所以他和他的同事与阿布鲁佐的原住民进行了交谈。
“意大利自身是很有趣的,因为它是一个‘现代’的欧洲国家,但却受到以天主教为中心的传统宗教影响。令人惊讶的是,我们发现38%的意大利人认为睡眠瘫痪可能是潘达费什引起的。”
(www.ncbi.nlm.nih.gov/pubmed/25802016)
杰拉尔也将埃及人与丹麦人进行了比较。
杰拉尔说:“这些国家是如此不同:埃及是世界上最具宗教文化传统的国家之一。 丹麦是宗教氛围最弱的国家之一。那里的人们在关于宗教信仰的评分方面得分非常的低,人们通常不相信超自然现象,或者至少他们不承认有超自然现象。”
(www.ncbi.nlm.nih.gov/pubmed/24084761)
《古兰经》中记载镇尼是一种与人类并存而不为人所见之物。在古代阿拉伯传说中,它是一种像人类一样有生命、理智、能思维而不显露形迹之物,活跃于人迹罕至的荒野。还有人认为镇尼系指古怪的异族人或异邦人,近似所谓“天外人”和“外星人”之类的揣测。图源:Islam and Science Fiction
他们发现,将近一半的开罗受访者认为是镇尼(Jinn),一种“源于伊斯兰传统的灵性生物”,导致了睡眠瘫痪。然而,在丹麦,人们倾向于认为睡眠瘫痪是大脑的小毛病。与这些不同的看法对应的是,有着相同基本体验的人,却有着不同的表述。
(www.ncbi.nlm.nih.gov/pubmed/23884906)
埃及人比丹麦人更害怕睡眠瘫痪症,他们甚至担心镇尼会带来死亡。而且,埃及人遭受这种攻击的比例更高,时间更长,也更频繁——开罗的睡眠者被镇尼所困扰的概率,是丹麦人大脑出现类似问题的三倍之多。
随着时间的推移,杰拉尔通过自己和他人的研究,已经与世界各地的患者进行了交谈。同样的趋势在不同的洲都有出现:当睡眠者认为某些超自然力量导致睡眠瘫痪,他们发作的时间会更长、更煎熬、更频繁。
这种情况更倾向于给无信仰者一颗定心丸,承诺他们会有不受鬼怪干扰的高质量夜间睡眠。
然而,杰拉尔并不是——也还没有想要打压文化传统。
“超自然的解释和所谓的科学解释看来是有些冲突,不一定能并立,”他说道, “我们确信,睡眠瘫痪是由某些神经递质激活和失效引起的,但同时我们不希望社会视不寻常的信仰为无稽之谈。”
为了解释这种本质上相同的基本经历在不同群体中的不同呈现,杰拉尔提出了“睡眠瘫痪症的恐慌幻觉模型”(Panic Hallucination Model of Sleep Paralysis)。
漂浮在中性区域
人们在睡眠不足、陷入时差,或未受保护而从快速动眼期中惊醒时最容易出现睡眠瘫痪症。根据杰拉尔的说法,这并不需要太多——仅仅是“少数神经化学物质”,就能把大脑逼到精神上不受人控制的状态。
图源:Tumblr
在发作过程中,睡眠瘫痪者的身体仍然处于快速动眼期。这意味着他们的呼吸浅而急促,心率较快,肌肉松弛,大脑这种聪明的方式能阻止人们在睡眠中实践梦里的行为。
然而,睡眠者的精神正在泥泞之路上艰难跋涉。做梦这种大脑活动,使荒诞而超现实的故事不断发生。举例来说,一个被称为颞顶连接点(the temporoparietal junction)的区域处于休眠状态,而这块区域管理着人们区别自我与他人的能力。 (想想看:比如说在梦中参加家人的葬礼,但是看到躺在棺木里的正是自己松弛的身体,这是梦境中的寻常情况。这种情况下视角是不稳定的。)
图源:MIND
本该在快速动眼期间处于休眠状态时,认知周围环境所需的大脑活动在某种情况下被重新激活。对理性思维至关重要的背外侧前额叶皮层(the dorsolateral prefrontal cortex)在睡眠瘫痪期间会发生翻转。这就意味着,睡眠者可以理性地思考挑战时间、空间、形而上学、引力和正常正面价值观的一些生动又怪诞的经历。
但是,没有什么事情是一成不变的。杰拉尔解释说,因为睡眠瘫痪发生在快速动眼期和觉醒之间的中性区域,大脑的活动路线并不那么清晰。讽刺的是,此时睡眠并不属于休息状态。
恐慌和幻觉
杰拉尔的“恐慌幻觉模型”解释了相信超自然或神秘人的存在如何使人们遭受更多、更严重的侵袭——这一现象被称作文化激发(cultural priming)。
它的传导机理是这样的:假设患有睡眠瘫痪的人相信潘达费什的存在。每逢就寝时间,他们越来越担心可能会在幽灵不详的脚步声中醒来。他们的焦虑激活了大脑中的恐惧中心,反过来又增加了发作的可能性。
随后,潘达费什出现了。当她缓步而来时,睡眠者试图对抗短促的呼吸,但是做不到,而且他们也不能移动。这些身体的症状,加上对身体麻痹的清醒认识,引发恐惧和焦虑的升级,反过来又加剧了幻觉。
恐惧是一种自适应反应,向大脑的威胁检测系统透露即将到来的厄运。试图控制身体运动的徒劳尝试,实际上放大了幻觉:潘达费什看起来更加邪恶;窒息感也更加沉重。
这是一个宏大的理论。但是杰拉尔试图理解其中的细节,尤其是令人恐惧的魂灵。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将重塑睡眠瘫痪的故事情节。
狩猎幽灵
对身体感受到幽灵攻击的种种解释,在杰拉尔深入研究睡眠瘫痪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例如,在入侵者的重压下感到窒息的现象,可能是快速动眼期的浅呼吸和恐慌导致的努力深呼吸共同作用所致。
然而,据杰拉尔所知,没有人提出或至少出版过一个有关超自然入侵者的解释。显然入侵者的形象来自于各类神话故事,但是从剑桥到金边,无数人产生的幻觉都是各种模糊的人形魂灵,这不可能是巧合。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实际上,鬼魂就是睡眠者自身。这是大脑特定区域功能障碍所投放的阴影。
(www.ncbi.nlm.nih.gov/pubmed/25459150)
但是,让我们回到前面提到的内容。
马钱德兰博士。图源:TED.com
首先,我们来谈谈拉马钱德兰博士(或者称他为拉马)。他是杰拉尔的导师、朋友,同时自称是杰拉尔的第二位父亲。在神经科学领域,他也是一个活着的传奇,曾被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尊称为“神经科学界的马可波罗”。在他的众多成就中,有一项是在幻肢疼痛(phantom limb pain)领域取得的重大突破。
当杰拉尔谈起拉马钱德兰时说:“在私人场合,比如我们一起用餐时,或者当他邀请我去给他在加利福尼亚大学圣迭戈分校(UCSD)的学生讲课时,我经常会对他提起有关睡眠瘫痪的话题。”
最终,拉马想帮助杰拉尔找到关于幽灵的解释。其实他已经有了。拉马钱德兰关于幻肢疼痛的研究,成为了从神经层面解释暗影入侵者的关键。
介于60%到80%的截肢者,会感受到身体所缺部位的存在——幻肢。这种感觉往往是疼痛,这可以通过大脑中的身体图来解释。在右顶上小叶,人类有一个基本固定不变的身体图谱(又称为the homunculus,小矮人图)。该区域紧挨着负责空间和身体意识的顶部区域。当人们感觉幻肢疼痛时,他们真的感受到身体图谱上的“手臂”的存在。
皮层拓扑地形图。图源:EBM Consult
更进一步,杰拉尔认为,这个基本固定的皮层拓扑地形图也引来了暗影入侵者。
原因如下:皮层拓扑地形图与大脑中的视觉和情绪处理中心,通过一个同时负责审美和性吸引力的回路相连接。杰拉尔说,这种连接配置可能解释了大多数人被同一物种的成员所吸引的原因,因为其物理特征与他们自己的皮层拓扑地形图大致相符。
大脑的一个分区域,即前面提到的颞顶连接点,位于颞叶和顶叶之间。它负责整合自我意识和身体图谱(称为多感觉处理)。换句话说,该区域让人们能够区分自己与其他人。颞顶连接点在快速动眼期关闭,意识中自我与他人之间的障碍消失,使人们实现视角的前后变换。
在睡眠瘫痪期间,这种视角变换与意识共同作用,意味着睡眠者倾向于创造他们意识合理化了的超现实情景。当颞顶连接点关闭时,睡眠者产生了对自己的身体图谱投影的幻觉,从而出现了幽灵。
然后大脑把这些故事放在一起,这是因为有意识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是这样的),大脑就会把所有事情连接起来,使它们合情合理。大脑审视了胸部压力,肌肉瘫痪,幽灵幻象,在快速动眼期的帮助下,创造出精密但基于空想的故事——有使人窒息嗜好的暴力暗影入侵者。
连接不可见的点
图源:Art courtesy of Da Wolf/Creative Commons
皮层拓扑地形图理论听起来很牵强,但杰拉尔已经知道该如何进行检验。他对那些既患有睡眠瘫痪又存在某些畸变——即以体型异常为特征的生理失调者,进行了一项试验。例如,试验可能研究神经性厌食症或慕残者(apotemnophilia,编者注:慕残是一种性取向,指一个人迷恋残疾人或热衷于变为残疾人),这些人有着破碎、残肢的身体图谱,他们会希望成为截肢者,并会为截肢者所吸引。杰拉尔要求参与者描述他们在睡眠瘫痪期间看到的生物。如果他是对的,他们描述的魂灵将会和他们扭曲的身体图谱相匹配。
除了看到超自然的魂灵,睡眠瘫痪患者偶尔也会看到幻肢,还会有灵魂出窍的经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成为了自己的魂灵。这种现象让人震惊,但却并不神秘。实际上,研究人员可以利用电流扰乱顶叶活动,在实验室内再现这种现象。
在睡眠瘫痪期间灵魂出窍的的经历是由于大脑和身体的不同步。当一个睡眠者意识到他们处于瘫痪,并试图挣脱的时候,他们的大脑运动皮层发送消息到四肢肌肉让四肢移动。然而,皮层并没有“意识到”人们还被困在快速动眼期。杰拉尔认为,顶叶可以监测运动皮层和肌肉之间的交流,所以当皮质发出“移动”命令时,它会发送额外的信号到顶叶,杰拉尔巧妙地将其比作“抄送” 。
如果这个人没有被卡在有意识与无意识状态之间,那么肌肉就会得到这个信息,按照指示行动,并向顶叶发送反馈。但是,在睡眠瘫痪时,顶叶得不到这种反馈。因此,睡眠者感觉他们移动了自己的身体的时候,他们并没法移动自己的身体。因此,在大脑和身体之间的信号反射变得不正常,但这种信号反射通常对控制统一的自我意识是至关重要的,于是导致了睡眠者的幻觉,比如盘旋在自己身体上的感觉。
对于大多数——虽然不是全部的人——睡眠瘫痪即使不会使精神遭受创伤,但也是一个可怕的体验。
尽管医生可能会推荐改变脑化学的药物来解决诸如睡眠不好或焦虑等潜在的问题,但是没有人知道如何治疗睡眠瘫痪本身。所以,杰拉尔觉得一旦理解了这种发作症的详细情况,他就可以开始着手解决这个问题。在发表于《心理学前沿》(Frontiers in Psychology)的一篇论文中,杰拉尔第一次提出了睡眠瘫痪的治疗方法。
(www.frontiersin.org/articles/10.3389/fpsyg.2016.00028/full)
摧毁黑暗的生物
考驾照时,新司机会被警告在车辆打滑的时候不要转动方向盘。这个建议值得反复强调,因为在冰上打滑时本能反应是让汽车避开危险,但这只会让事故更容易发生。睡眠瘫痪的患者有点儿像没有得到意外提示的新司机。正如恐慌幻觉模型所表明的那样,对睡眠瘫痪发作的本能反应——恐惧和抵触,只会加剧身体的瘫痪,滑进幻觉地狱的更深处。了解了这些后,杰拉尔创造了四步治疗方法,以帮助恐慌而身体僵硬的睡眠者进入快速动眼期睡眠。
图源:Working Hands Corporate Massage
这种简单的治疗方法被称为冥想-放松疗法(Meditation-Relaxation),看上去似乎是身体和心灵的连接——这种空巴亚式“思考积极想法“的练习,可能更适合瑜伽修行者而非博士后。但是,这种简单的治疗方式背后,隐藏着大量实验案例报告和赋予其分量(可能还包括实验室的信誉)的顶叶扰动理论。与噩梦的治疗方法不同,冥想-放松疗法可以在发作期间进行调节,甚至有可能使其完全结束。
下面是战胜梦魇的方法:
重新审视发作症:睡眠者马上提醒自己,睡眠瘫痪来袭是很常见的,时间短暂且没有伤害,尽管在文化层面存在种种传说,幻觉实际上是快速动眼期大脑活动的产物。提醒自己闭上眼睛,保持冷静,避免移动。
情绪与心理疏导:睡眠者提醒自己,因为这种攻击是普遍,良性且暂时的,所以不要害怕或担心。恐惧和担心只会使发作症变得更加可怕,甚至可能更为漫长。
冥想:睡眠者把注意力向内聚焦在一个强有力的,情绪积极的“内部对象”(例如一个想法)上,比如对所爱的人或快乐时刻的记忆,或者是让人感到安慰的祷告。全神贯注并且主动参与到这些思考中,忽视任何外在的刺激,比如幻觉。
肌肉放松:在练习向内聚焦的冥想时,睡眠者放松(而不是收缩)肌肉,不要控制呼吸,最重要的是不要动。他们应该“不妄下结论地接受当下身体症状”。
治疗的目的是尽量使当前病症发作的影响降到最小,并减少病症发作的频率、严重程度和未来发作的持续时间。例如,前两个步骤有助于减少睡眠者在病症发作后感受到的恐慌。
另外,杰拉尔在教导人们如何诱导和操纵幻觉方面看到了潜在的治疗价值。解锁这种能力可以说服人们将暗影看作是一种基于大脑存在的现象,使其不构成伤害。
不可否认的是,固有的文化和科学之间的紧张关系会在治疗中体现。在某种程度上,把这种现象归咎于巫术、魔鬼的把戏或神灵介入的睡眠瘫痪患者,要承认这种现象的神经病学基础,才能让这种治疗起效。
5年来,杰拉尔在睡眠瘫痪研究领域取得了重大的进展。但是,这只是一点儿进步。首先,他的理论需要以实验为依据的支持。这意味着需要临床试验,也许还要有大脑活动分析。他在土耳其开展了睡眠瘫痪的研究,目前正致力于研究一种可以将激素与幻觉相联系的假说,但他说目前还不能提供任何细节。不过,他的工作已经为寻找他的研究并寻求帮助的的患者开启了一扇门。
英国少年约拿(Jonah)每周会产生大约三至五次的幻觉。在学习了应对方法并使用8个星期之后,约拿能够很娴熟地使用这种治疗方法。让他感到安慰的是,这种方法减轻了他的恐惧。 当一切都完成后,约拿说他觉得自己受到保护从而心境平和。
他也没有刻板地遵循模板。在第一步中,他并没有提醒自己幻觉是神经系统的小故障,他选择提醒自己“在这个时候,有数百万人同样经历着睡眠瘫痪”。
这个方法起了作用。幻觉越来越弱,而且不那么激烈。不时在夜间出没的梦魇,也不再那么邪恶了,他被征服了。
生活有规律,按时入睡,按时起床,按时用餐。适量运动,但不要在睡前剧烈运动。避免熬夜,保持睡眠充足。设法减轻生活压力。避免仰卧。提醒自己并不特殊——许多人的症状都与你一样。最后,放轻松,你并不处在危险中,并不失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