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年前,一只刚从笨拙的食草恐龙身上饱餐一顿的蚊子停在附近的一棵树上乘凉。然而不久后它却发现有些大事不妙——树上分泌的树脂像一个温柔的陷阱,粘住了它细长的腿,使它无法动弹。随即它被更多的树脂包裹,定格,坠落。在岁月的份量下,这块树脂在黑暗中逐渐变得坚硬,以琥珀之名将时光封存。偶尔发现它的采矿工人把它交给了科学家。于是它在后者兴奋的眼神中被解体,一根细长的针管扎入了蚊子的体内。随着一些浑浊的黑色液体被抽离,依旧柔软的蚊子躯壳变得干瘪。没有人在乎这些。对他们来说,这些液体比石油贵重上百倍。而他们所关心的,也只是这只蚊子有没有更多的剩余价值可以榨取而已。经过一系列复杂而精密的仪器的处理,科学家们成功得到了恐龙的遗传信息,并借此于现代将恐龙复活。
这个故事看上去很令人兴奋,不是吗?
然而有一些科学家们却不看好现实版《侏罗纪公园》的上映。在2012年10月发表在《皇家学会学报·生命科学》的一篇论文中,来自丹麦哥本哈根大学的莫滕·艾伦托夫特与澳大利亚莫道克大学的迈克尔·邦斯等人分析了一种曾在澳洲生活而现已灭绝的巨大鸟类——恐鸟的腿骨化石,并发现在这些化石的保存环境下,DNA的半衰期可能只有521年。《自然》杂志网站上的新闻对此评论说:“关于能否克隆出一只霸王龙的讨论可以盖棺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这得先从DNA的结构谈起。我们平时所说的DNA是个双螺旋(即双股,螺旋)的分子,顾名思义,一个DNA分子由两条单独的DNA链缠绕而成。如果把每一条DNA链放大了看,会发现它就如同一条彩色的珍珠项链,黑、白、粉、黄四种颜色的珍珠的排列顺序储存了大多数生物的遗传信息。这些项链上的四色“珍珠”便是组成DNA的基本元件——核苷酸。而把这些核苷酸串接在一起的“线”,是一种叫做“磷酸二酯键”的化学作用力。但正如珍珠项链会损坏一般,DNA也会降解。在高温,酸性环境或者是微生物的作用下,这些“线”会断开,DNA上 “珍珠”也会随着掉落。倘若这些串接的线断裂得太多,那么我们是无法从一堆掉落的四色珍珠中还原出这些珠子原本的排列顺序的。换而言之,DNA上储存的遗传信息由于无所依附而荡然无存。
艾伦托夫特和邦斯等人的研究正是阐述了DNA上的“线”断裂的速度。他们通过比较手头158块不同年份的化石,发现大约每过521年,化石中能被人类获得的遗传信息就会少一半。与一块600年的化石相比,一块8000年前的化石中的可测的DNA含量只有前者的近二万分之一。如果琥珀中保存的DNA也以同样速度降解的话,那么即便在恐龙灭绝之时(约6500万年前)它的遗传信息被完整地封存在琥珀中,保留到现在恐怕也只剩下有自然状态下的2的124760次方分之一,与什么都不剩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了。
“这帮无趣的科学家又在扼杀人类的浪漫幻想了”!读到这里的你或许感觉到了美梦破灭的失望。然而严谨使科学家们在下结论的时候留下了不少余地,在将复活恐龙的希望拒之大门外的同时,又给它留了一条窗缝。在论文中,艾伦托夫特和邦斯认为严格地说,他们所测出的DNA半衰期只适用于他们手头化石样品的保存环境。倘若化石诞生于更寒冷的地区,而非炎热的澳大利亚,那么DNA的寿命将要长得多。在他们的模型预期下,如果保存的温度降到零下5度,那么DNA的半衰期将迅速增加到近16万年!如是,则DNA需要经过150万年才能降解到不可辨识的地步。虽然这与6500万年还有很大的差距,但与521年相比已经是一个飞跃了。谁知道呢,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能找到保存在更佳环境下的化石,同时我们对DNA的分析技术也已更上一层楼,想要从更古老的DNA中获得信息也未必不可能。#p#分页标题#e#
不过即便我们获得了远古生物的遗传信息,并将其复原成DNA,那也只是第一步罢了。这些动物想要得到复活,还得经历“出生”这一关。无论是先有恐龙还是先有恐龙蛋,恐龙总要是由恐龙生出来的,可现在我们去哪里找一只可以怀上恐龙的恐龙呢?所以想要这些远古生物复活,我们还要借用下“克隆羊”和“试管婴儿”的技术——我们将含有远古DNA的细胞核转到某一种现代生物的去核卵细胞中,并使这个新细胞开始分裂,形成一个早期的胚胎。随后,这个胚胎将被植入这种现代生物的子宫内。假使植入成功,这些胚胎将继续发育,直至小生命呱呱落地。听上去挺复杂吧,为了实现这一系列步骤,事实上科学家们还需要做更多的尝试,优化每一个单独的步骤。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这个“代孕母亲”的选择。
不同物种的细胞虽然都有同一个名字,也有许多非常接近的结构,但毕竟还是有着或多或少的区别,而这些区别正是造成不同物种细胞核与细胞质无法兼容的主要原因之一。为了尽可能减少不同细胞间的区别,远古生物与代孕母亲的物种在进化上的差距越小越好。比如现代鸟类中体型同样巨大的澳洲鸵鸟是恐鸟的近缘种,如果有一天想要复活恐鸟,选择澳洲鸵鸟代孕比较明智。但对恐龙而言,由于现代几乎没有与它较近缘的物种,所以代孕母亲恐怕还得从远亲鳄鱼或者进化上的后代鸟类着手。
2009年,英国的《新科学家》杂志将DNA保存的完好程度以及寻找代孕母亲的难易程度综合在一起,评出了10大最有可能复活的远古生物,其中灭绝了不过600余年,又有合适代孕母亲的恐鸟赫然在列。除此之外,比较耳熟能详的生物还有剑齿虎,大树懒,塔斯马尼亚虎等。恐龙由于灭绝年代过于久远,DNA保存状况堪忧,又没有非常合适的代孕母亲,因此未能被纳入考虑范围。猛犸是另一种没有被列入这个表单的生物。但由于仅在1万多年前灭绝,尸体又经常被保存在冻土层中,猛犸的DNA保存得比较完好。在亲缘关系上,印度象也可以成为代孕小猛犸的载体。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建立了一个“猛犸基因组计划”,成功地读取了猛犸基因组的序列,并已鉴定出那些猛犸特有的基因。今年3月,俄罗斯与韩国的一个实验组签订了合同,正式开始动手复活它们。
成功复活高等生物的企图可以说是举步维艰,但是想要复活简单的细菌恐怕就要容易多了。今年7月,佐治亚理工大学的一个研究组成功地将远古细菌的一个基因转入了现代的大肠杆菌中,而这个基因的年龄高达5亿岁!这些带有远古基因的细菌依旧能够在培养基上生长,但却看似不够健康,生长速度只有正常细菌的一半左右。大肠杆菌是一种生长周期极短的生物,在实验室的条件下,它只需不超过30分钟的时间即可产生下一代。仅在500代之后,人们发现这些细菌的健康程度已经接近,甚至超过了正常的大肠杆菌。测序结果表明这条5亿岁的基因依旧完好无缺,而大肠杆菌本身的基因发生了许多改变,使它能够更好地适应环境。
来自远古的细菌?如果能导致人类疾病的爆发,那可简直就是好莱坞的剧本了。不过现实毕竟不是电影,正儿八经的科学家们可不会像电影中演绎得那么弱智。在详尽的计划与严格的控制下,出现超级细菌或者超级猛犸横扫人类的情形可不会真的出现。至于人类要如何与这些复活的远古生物起冲突,这个问题交给斯皮尔伯格去考虑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