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查干 北京有一条著名大街：长安大街。也就是东西长安街。世界最长的一条街，非它莫属。它是连接北京东城、西城的主干道。长安街，始建于明永乐十八年（1420年）。东端，起于东单路口。西端，止于西单路。长达3．8千米。其中，东长安街全长1507米，西长安街1742米，素有＂十里长街＂＂神州第一街＂之称。而如今，延伸之后的东西长安街，长度竟达50公里左右，浩浩乎东西中轴线。 我们称北京为祖国的心脏。那么东西长安街，无疑是它汩汩流动的动脉了。何谓动脉？就是从心脏出发的勃勃血管，它四通八达，放射至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无疑是生命之原动力。但凡中国人，入京之后第一个去游览的一定是长安街。因为信仰，也因为历史。在长安街，你可以仰视极多高大的建筑群。如：作为国之中心的中南海新华门，以及人民大会堂、天安门广场、国家博物馆、毛主席纪念堂、人民英雄纪念碑，都赫然出现在这条绵长的东西中轴线上。 我喜欢长安街，可以说一见如故。喜欢它的宽畅，坦荡，明朗，大气以及悠久的历史和人文底蕴。算起来，余入京已四十余年。期间，沒有一年，不去长安街上走一走的。人，一旦走上长安街，心情就会开朗起来，心中的郁闷和不快，亦随风而散。环境造人，环境会改变人的心绪，也非虚言。记得，1981年11月6日夜，中国女排在第三届世界杯女子排球赛的决寒中，战胜了强悍的日本队，首次夺得世界冠军。中国的大球，也首次登上世界体坛之大舞台。那一夜，我们编辑部的全体同仁，在陶然亭公园的慈悲庵里，聚集在电视机前，观看决赛。心情，极为兴奋亦紧张。那一夜，我们的女排姑娘们，以一腔热血和拼搏精神，让我们站起来大呼小叫：＂姑娘们，好样的！＂，＂铁榔头，再来一个！＂。 当胜利的喜讯传来之时，我们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边饮酒，边揩泪，匆匆穿上衣服，找出纸箱，贴上白纸，上写：＂女排姑娘们，你们是好样的！＂，＂铁榔头不可战胜！＂等标语，乘夜色，奔向天安门广场，去参加那里的庆祝游行。那一夜，广场灯火，格外灿亮，整个广场与长安大街，人山人海，欢呼声此起彼伏。连执勤交警与民警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片喜色。那一夜，我第一次感觉到，宽阔的长安大街，不仅属于物质的，更是属于精神的。是一条民族精神的巨大洪流，在这里流动。也是热血与心跳的策源地。 那一夜，高大的街树，和各大建筑群上空的灯火，一起向天空与大地招摇着。那一夜，我们的同仁中，有汉族，蒙古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藏族、苗族、朝鮮族，锡伯族。他们来自祖国的四面八方。我们一起走在夜的，灯火灿烂的长安街上，来庆祝和享受，女排姑娘们的夺冠喜讯。那时的我们，年轻，热血。最不缺少的，是激情。于是，那一夜的长安大街，作为特写镜头，留在了我的记忆里。如今，白发覆额，往事如烟，很多人与亊，已随风远去，但对长安大街的美好记忆和印象，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减退和逊色。 1986年的10月，我们一家人，兴冲冲入住小羊宜宾胡同，新建的一栋住宅楼里。不意间发现，竟然傍临起心仪已久的长安大街。推开楼窗，就见它湍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和古之巍然城廓。北京站恢宏的钟楼，也在一望之中。它的空空钟声，也成为了我们一家子，长夜里的催眠曲。尤其出行，拉上行李车，步行十几分钟，就可到达北京站。接亲朋好友来京，不慌不忙出门，遛遛跶哒到站，没有一点紧张感,。他们说，这北京站，似乎是为你们家而设置的。听之，喜滋滋，乐在心中。客人逛街，逛商场，一般也不去挤1路和4路公交车，沿着长街，一边观光，一边行走，不知不觉，就到了东单或者王府井。逛完商场，吃罢午饭，又可西行，到达天安门广场，与城楼合影，瞻仰，而后进得中山公园，观景休息，而后，再慢悠悠往回走。这一切美事，皆因有了长安街。而对我们一家子而言，每日饭后散步，是一件极愉快的事。先是出门，往南走二百余米，而后，拐过新建的国际饭店，西行。行人不多，时有外国人，仨仨俩俩，擦肩而过，很浓的香水味，冲入鼻腔，新鮮亦刺激。有时，路经友谊商店，进门，买一些零碎，吃一根冰激淋，再西行，直到王府井，再往回返。有时也走入秀水街，世界上的奇装异服，都聚在那里，让你大开眼界。那些货主，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她们发型奇特，着装新潮，以半生不熟的外语，在与买主讨价还价，手中的计算器，疲惫不堪，满头大汗。现在想来，改革开放初期的秀水街，真真是潮头的潮头。长安街，也因为它而热闹非凡。而友谊商店，则是走在秀水街前头的排头兵。国内国外的新奇商品，在那里，应有尽有。只是进门难，好在我有记者证，常常混水摸鱼，进去购得一些凭票供应的奇缺货物。于是，这条长街，便成为了与世界接轨.的临界点，让我们举目四望。 三年之后，我们离开小羊宜宾，离开长安街，迁入安定门外一栋新建的住宅楼里。草民，也有草民的福气。虽然离开了繁华的长安街，却也住进了一处安静之所。楼前流有一条河，景观可人，花木长势也旺。楼北有地坛公园，青年湖公园，以及柳荫公园，抬腿可达。我们家住18楼，推窗可望大半个北京城，无遮无挡，宅名：星野斋。可观五处烟火，天安门城楼以及它的辉煌灯火，肉眼望得一清二楚。还有景山公园的万春亭，北海公园的白塔，长安街一线的建筑群，仍在一望之中。尤其中国尊，凭空望去，鹤立鸡群，耸入云空。何况，一年之中，总有几次，乘地铁到达建国门，由此西行，再走长安街，与熟悉的北京站，海关大楼，长安俱乐部，国际饭店，东方广场，长安大戏院，交通运输部大楼，全国妇联大楼，商业部大楼等高大建筑招招手，以示问候。一般走到王府井，或天安门广场，再乘公交车回家。 如若有几个月不去长安街走走，心里就觉着空空。这是习惯，也是恋情。有时，我与内子，去登景山万春亭，默咏诗兄公刘的名诗：＂登上景山最高处/京华历历在目/炊烟相招/鸽哨相邀/半城宫墙半城树 ……//＂是呵，宫墙之下，开着三月的白玉兰以及紫玉兰，似古代宫女擎灯而立，让人遐思。宫墙以南，就是长安街。它的白玉华表，和辉煌灯火，所记载的何止是历史，以及现实的千变万化，更有一个国度，一个民族的自信心和自豪感。 长安街，是不朽的，因为它在流动，延伸至远方。 2022年3月25日 查干 中国作家协会《民族文学》杂志社副局级专职编委、编审。享受国务院特殊贡献津贴。中国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常务理事。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员。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资深会员，朱鹮代言人。中国第二、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诗歌终评委。数百万字的各类文学作品中，散文随笔评论序言有百余万字，诗歌两千余首。作品被收入各类文学大系及选本多种。出版有《爱的哈达》《彩石》《蹄花》《无艳的一枝》《灵魂家园》，《红叶归处》等多部诗集与散文随笔集。部分作品被译成美、英、法、日、朝、匈牙利、波兰文介绍国外。诗歌《彩石》、《大漠畅想曲》、诗集《灵魂家园》分别获第一、第二和第五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其他文学作品获20余次国家和省部级文学奖。主编作品获10余次优秀编辑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