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1月25日,在朝鲜待了一个月的李奇微发动了代号为"霹雳行动"的大规模攻势,希望借此重新夺回朝鲜战场的主动权。为防止被再次打穿插,李奇微让第1军和第9军缓慢推进,以免冒进让自己成为猎物。 因不断有情报称发现了一些中国部队,所以他派遣一支侦察队对双联隧道地区进行侦察。 唯一的无线电失踪了 罗德·穆勒:这是一支规模很小的混合部队——只有4名军官和56名士兵,但重装上阵:8支勃朗宁自动步枪、2挺重机枪、4挺轻机枪、1支火箭发射筒、1门60毫米口径迫击炮、57毫米和75毫米口径无后坐力炮各1门,还有1辆3.75吨重的卡车和9辆吉普车。头上还有1架负责联络的小型侦察机,如果地面部队没有及时发现已经现身的中国军队,这架飞机就会向我们发出警报。 中午时分我们到达"双联隧道"。到此为止,似乎一切都还顺利。吉普车在最前面,始终与部队保持50码的距离,运载重型武器的卡车远远地跟在后面,这样一旦前面的吉普车遭到袭击,后面携带重武器的部队可以快速插上支援。 由于天冷路滑、雾气浓重,整个部队的行进速度非常缓慢。这也让侦察机在早晨的作用非常有限。主道旁有一条通往附近村落的小路,作战参谋梅尔·斯泰上尉自告奋勇进入村落一探虚实,他驾车走了一半距离后把吉普车停到路边步行进村。当然,他随身还携带着唯一一部能与侦察机进行联络的无线电。但他的吉普车很快遭到袭击,车被炸毁,司机被打死,梅尔·斯泰和我们的无线电一起失踪了。 这时,侦察机发现大批中国士兵正从453号高地的斜坡上向我们靠拢,但无法联系到我们地面部队。 实际上,侦察队一踏进空旷的山谷就掉进了中国人精心设计的陷阱,大批中国军队虎视眈眈地等着我们陷得更深。就在我们准备吃午饭的时候,第一颗迫击炮弹落在附近;几乎就在同时,枪炮声四起,各种武器随即向我们开火。一名军官命令驾驶员立即掉转车头,但道路狭窄,车辆很难驾驶。刚调转方向,最前面的吉普车就中弹了,惊慌失措的驾驶员把车停在了路中央,整个队伍的前进因而受阻。这时,中国人的机枪向我们猛扫,而吉普车是它的主要目标。随后大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这样的声音那时恐怕是你能想象到的最可怕的声音,那肯定是防冻剂从散热器里喷出来的声音。避免全军覆没的唯一机会就是冲上前面的高地,然后在那里构筑阵地。 中国人也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双方都拼命地向那座山冲,以夺取制高点。但是,抢夺这座山的关键在于时间,我们必须扔下大部分重武器以便轻装步行。最终,我们只带了一支火箭发射筒、一挺轻机枪和几支勃朗宁自动步枪。我们从北坡向山上撤退,这里的雪更厚,地面更滑,而中国人是从南坡向上爬。这时我注意到山脚下拥着七八个人,而且都是第一次执行巡逻任务的新兵。我向他们大声喊:快走,滚蛋!快走!但他们一动不动。 求求你,别喊!喊也没用! 威尔逊:中国士兵就在相邻的山上构筑阵地,向我们猛烈开火。特遣队的士兵冒着中国人的机关枪火力爬上了山顶。我被命令带上两箱弹药,当时感觉每只胳膊额外增加了20磅的负荷,我异常焦虑,觉得这次是躲不过去了。在爬到距离山顶还有三分之一的位置时,我停了下来,觉得筋疲力尽,一步也不能动了。在我用尽最后一分力气爬到一处临时防御阵地时,已经力气全无。尽管寒风刺骨,但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我觉得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就算中国人没逮住我,严寒也会要了我的命--即使爬到山顶,也有可能会被冻死。但我还是活了下来,恐惧心理的极端刺激最终帮助我克服了身体的极限。令人欣慰的是,我一直没有扔下弹药,尽管在爬山过程中,我曾数次想过扔掉这些东西。 后来,我很庆幸自己没有那样做,因为就在那天夜里,我们很快就打光了所有子弹;如果没有他的这两箱子弹,或许我们真的会全军覆没。最后大约有40人成功爬到山顶,随身携带的武器只剩下一挺轻机枪、八支勃朗宁自动步枪和一门火箭筒。勃朗宁自动步枪始终是步兵最亲密的伙伴,因为它既可以单发,也可以连发。每支枪需要两个人共同操作,一个人负责射击,另一个人负责上弹,一个弹夹装20发子弹。我负责上弹,与我搭档负责射击的战友来自另一支部队,我后来忘记了这位战友的名字。多年之后,我还在为此事后悔,因为在那么长的时间里,两个人的生命是如此紧密地连接在一起。我们共同战斗,紧紧地贴在一起,怎么就没有交换一下姓名呢? 中国人的进攻一浪高过一浪,在冲击我们的防线时,可以看到中国士兵的头在面前上下起伏,时隐时现。勃朗宁枪手坐在地上耐心等待,然后看准机会抬头射击。我们总共有8个弹夹、160颗子弹,也许是我们一生中的最后160发子弹了。枪手没有浪费一颗子弹,或许是老天爷一直在保佑我吧。中国人的火力异常猛烈。后来,一颗子弹击中枪手的右手,打断了他的几根手指,但这并没有让他停下来。我帮他包扎好伤口,他又拿起枪继续开火。在如此充满血腥和充斥绝望的战斗中,这个家伙还在用士兵们常用的讽刺语在吹牛:这个伤口价值百万,他的战争结束了,他会收集其他人的名字和电话号码,等回到美国,他就可以给他们深爱着的人打电话,尤其是他们的女朋友。后来,中国人的火力愈加猛烈,我不时地照顾其他人,包括有些受伤的人。我告诉大家,一定会胜利,一定要有信心,决不能在精神上垮下来。 受伤的右手让枪手无法继续射击,于是他就用左手射击。当很多中国士兵冲过来时,他站起来打光了枪里的最后几发子弹,这时他第二次中弹,不过是在胸部;另一名战友匍匐着爬过去,把他拖回战壕中央。此时,又有一颗手榴弹落在他的双腿中间,他痛苦得惨叫了一声。米切尔中尉说:"求求你,别喊!"枪手大叫:"我的腿被炸掉了。""我知道,可喊也没用!"米切尔回答。不一会儿,枪手第4次中弹,这一次没有给他再留下任何生存的机会。 黄昏时分,我们终于得到了有力支援,一架侦察机先锁定中国军队的几个阵地,随之而来的美军战机用火箭炮、汽油弹和机枪对目标进行狂轰滥炸。之后,又有一架小型飞机向我们的阵地投下一些弹药和急救药品。大多数空投物品偏出我们的防御阵地,但还是有一箱弹药顺利地落到阵地里。飞行员一次次地在上空飞过,试图把弹药尽可能地扔到他们面前。飞机飞得很低,很低,以至于地上的人都能看到飞行员的脸。我觉得他应该进入万神殿。飞行员最后一次超低空飞行,扔下一条黄色的条幅,上面写着:"友军正从南面赶来,马上到达。"但是,"马上"又是多长呢?如果那是一个很漫长的"马上",我们也许永远等不到那一刻了。我们知道,一旦黑夜降临,中国人将会再次发起进攻,而且按照以往的经验,夜间攻击的间隔更短,火力更猛。正如我们预测的那样,中国人在那天夜里再次发起猛攻,到处都是机枪、手榴弹和冲锋枪的射击声。最后,我们撤离小山丘的制高点。现在弹药所剩无几,我们不想浪费一发子弹,只有在看到中国人的头时,我们才会开枪射击。 越来越多的人丧失战斗能力,不断有人牺牲,有些受伤的人陆续死去,活着的人忙着从死者身上取下子弹。那时,最让我难过的就是我也许永远也看不到自己的女儿了。 有一次,中国人已经冲到山顶,我拔掉最后一颗手雷的保险销。就在这时,中国人突然停止进攻。那时的弹药太宝贵了,于是我趴下来,用手攥着手雷,没有扔出去。后来,我觉得自己可能在战壕里不知不觉地昏睡过去了。那一夜的情形让我永生不忘:当蒂勒尔带着救援人马站到我面前时,我仿佛身处梦境,既是明明白白的现实,但又迷迷糊糊,似梦似真。我一直认为有一部分中国人进入过我们的阵地,甚至还有人向我的肋骨上使劲踢了一脚。我记得,中国人占领了山顶,中尉告诉手下装死,中国人没逗留多久便离开了。随后几天,我确实感到身体一侧疼痛难忍,好像的确被人踢了一脚,但我还是不敢肯定,我的记忆到底有多少是真的? 我还记得重武器震耳欲聋的轰响声,那是蒂勒尔正在率部向山顶冲锋。随后是一片宁静,这死一般的寂静让我担心:救援部队是不是又被敌人消灭了?之后,在晚上11点左右,我听到了说英语的声音,尽管看不见人,但听得很清晰,他们在大声喊叫:停火,他们是美国步兵。 我被俘了,但中国人对我不感兴趣 福克勒尔:对于困在山脚的人来说,那是一个噩梦:第一次品尝战争味道的9个新兵发现自己脱离了大部队,茫然不知去向。我们不了解战争,也不了解自己所在的部队,又与集体脱离,更没有指挥官告诉我们该怎么做,除了恐慌还是恐慌。慌乱之中,我们奔向附近的几间茅草屋,似乎那里能给我们带来一点安全和庇护。后来据称有一些士兵过度惊慌,拒绝执行上山的命令。其实我们不知道命令该是什么样的,因为我们还不熟悉战争。尽管我们的名字都印在团部的花名册上,甚至可能一个挨着一个,但彼此不认识。其中有一个来自北卡罗来纳州的小伙子,刚刚结婚,他说自己还没付清结婚戒指的钱。还有一个刚满17岁的孩子,在慌乱之中扔掉了武器,结果在回头捡地上的枪时中弹身亡……除了我之外,只有一个机枪手侥幸逃生,因为他是关岛人,长得很像亚洲人,中国士兵把他误认为是自己人,于是他趁机溜走了。 最后,我终于知道了大部队去向,于是和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佩特拉塞维奇打算横穿那个小村庄,跑回到山上。我的右腿被子弹击中,几分钟之后,我们两人被俘。我一直觉得我们可能被一个团的中国人包围了,但很有可能只是一个小队。我努力撑起身子,站起来投降,佩特拉塞维奇也跟着我举起双手。他对我说:"我在等着看你怎么办。"由于伤势严重,我无法自己走路,于是佩特拉塞维奇就成了我的拐杖。我们走进村子,看到一队中国士兵,我说:"嘿,佩特,看看,这里到处都是担架。""但不是给你准备的,福克勒尔,别想了,不是给你用的。"佩特拉塞维奇回答。这也是老朋友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进村之后,我们就被分开了,两人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面。我可以肯定,佩特拉塞维奇被送进了战俘营。战后,当军方公布遣返人员名单时,我一直在寻找佩特拉塞维奇的名字,但第2师的官方记录显示,没有人再看到过佩特拉塞维奇。 现在,已经成为战俘的我躺在地上,中国士兵从我身边走过时,拿走了我的手表,却没人动我的钱包。手表对中国士兵的价值更大,因为他们好多人无法确定时间而不能统一协调,而钱包则毫无价值。我看着这些中国士兵开始毁坏美国人丢弃的车辆,他们掀掉茅草屋房顶的干草,撒在吉普车和卡车上面,然后撒上汽油,一把火烧掉。之后,他们径直离去,没人对我感兴趣。后来我一直认为,对中国人来说,可能我还没有一块计时器有价值。 我爬进茅草屋,钻进一个草甸子下面,等着被敌人打死或是被战友救起。 第二天,我爬回了似乎有几英里远的那条公路。就在我爬到原以为会得到帮助的位置时,一架美国飞机俯冲下来向我扫射,我滚进路边的沟里,在那里静静地等着,后来一名乘坐吉普车经过此处的美军上尉发现了我。 半个多世纪之后,我依旧无法忘记那悲惨一幕,我会像唱颂歌那样念叨着我一生中最黑暗的一天,这7个人"都死在1月29日,都死在1月29日……都死在1月29日……" 上帝保佑,让中国人只有少得可怜的重武器 蒂勒尔:得到侦察队遭到中国主力袭击的消息,我受命带领167名官兵前去救援。 我们这支救援部队在下午5点半左右到达指定地点。一到目的地,中国人就用两挺机枪从山谷对面的453号高地向我们开火。我的驾驶员把车开进路边的一个深沟,对我大喊:"上尉,我们最好先待在沟里面,否则中国人会打中你。""这些该死的中国佬。"我回答。 我认为,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占领山谷的制高点453号高地,否则我的部队将被彻底压制在谷底。我派出两个排从两翼夹攻453号高地,然后由第三个排用迫击炮和重机枪正面进攻。这样可以在发起侧翼进攻之前,先消灭中国军队的一部分有生力量。如此猛烈而致命的火力对这支小部队来说绝对不可思议,对中国人来说也绝对难以招架,中国人最后放弃了高地。在朝鲜战争中,中国人在许多时候会战至最后一人,但那天在453号高地上没有,不知为什么。 最初,我想在453号高地坚守到第二天凌晨,然后在早晨发起进攻,但是一名医务兵在夜里偷偷穿过敌人的火力封锁来到我们的阵地。他说,被困士兵已经处于绝望状态,弹药打光了,3/4的人阵亡或受重伤,于是我决定当夜发起进攻。 最终花了将近4个小时才把所有人都弄下了山,既有活人和伤员,也有死人。威尔逊还攥着那颗没爆炸的手雷,脚下一滑,手雷掉在了地上,他马上拾起手雷扔了出去,好在没人受伤。 在最初执行侦察任务的60个人当中,23人死亡,5人失踪,20人受伤,很多人伤势严重,只有12个幸运的人没有受伤,其中就包括威尔逊,他终于幸运地看到了他的女儿。 虽然我带人把他们救回来了,但我见识了中国人的攻击力,他们勇猛顽强,上帝保佑我们,让中国人只有少得可怜的重武器,如果他们用我们的武器,我能平安回来吗?不可想象。我觉得我们很难赢得这场战争,后来事实证明确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