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教育”这个话题,总是很容易引起中国父母的焦虑。70后的周轶君,她身上的标签很多,主持人、战地记者,同时她还是3岁娃和6岁娃的妈妈。已为人母的她,和中国的许多父母一样,提起孩子的教育问题,脑袋里也会悬起来很多问号,最明显的就是当孩子抛出一个问题,她不知如何回答。偶然间被人问起是否想拍纪录片时,周轶君在咖啡厅用笔在餐巾纸上写下了《他乡的童年》的标题和目的地,几乎只思考了十分钟,看起来酝酿了很久,实际上,只是多年职业留下的习惯,但凡有了疑问,就去大世界里解惑。
成长的烦恼
Growing Pains
九月,一部名为《他乡的童年》的纪录片火了。刚开播,豆瓣评分9.2。
网友们纷纷评论:
“看了节目,突然想要当一个母亲了。”
“教育,真不是随便说说那么简单,这个纪录片应该会让所有思考者父母会感同身受,受益匪浅。”
“ 暑假刷《小别离》《小欢喜》《少年派》,然后陷入了如何教育好孩子的死循环了,关于孩子教育,感觉是个严肃,深远,没有标准答案的大题,突然觉得孩子教育是个思考题。”
豆瓣电影截图
说起这部片子的导演周轶君,
大多数对她的印象可能停留在
《锵锵三人行》、《圆桌派》里,
她长得眉清目秀的,给人感觉特别知性,
说起这个70后上海姑娘,
履历可以说超酷,
她曾是新华社惟一常驻加沙、
亲历了加沙战争的战地记者,
还担任过凤凰卫视资深国际记者。
70后上海美女记者妈妈周轶君
因为职业原因,常年在世界各地东奔西跑,直到有了孩子,周轶君才会偶尔停下脚步,但她总会发现孩子随便抛出一个问题,她都无法给出一个完美的回答,比如:“妈妈工作是为了什么?”
类似于“不工作怎么有钱养你,给你买玩具呀”这种显然是一种不太对劲的答案,怎么摆脱这种一代代父母流传下来的“套路”和惯性教育?我们下一代真正需要的教育又是什么?
周轶君想解开心中的问号,或者这个题太大了,没有标准答案的话,至少能到哪里去找一找启示吧,她把目光瞄向了大世界,这是她多年国际记者生涯留下的“职业病”。
图片源自微博@周轶君
放眼周围,每个中国父母几乎都被圈在了应试教育的藩篱之中,前段时间大热的《小欢喜》可以说刺痛了无数中国父母,孩子教育这道题是道思考题,还是特难的那种。
为了给自己的困惑一个交代,周轶君走访了五个国家,芬兰,日本,印度,以色列,英国。
图片源自微博@周轶君
在出发之前,她脑海里同样悬着几个问号——
“芬兰学校不考试,孩子在国际测试中成绩怎么会那么好?一个小国家,全球知名创意设计师还那么多,对他们来讲,竞争意味着什么,成功又是如何定义的呢?”
“日本人做事完美到变态,小时候也这样吗?日本人的‘集体主义教育’,究竟和我们理解的是一个概念吗?”
“印度人口多,大环境里的公共教育也算不上好,为什么世界500强里印度籍的高管那么多?”
“以色列是个四面树敌的国家,怎么还成了‘创业治国’每年那么多中国企业去考察犹太神话,有没有看过那里的孩子是在怎么样的观念里长成的?”
“现在这么多中国家庭选择英国留学或游学,当我们谈论‘英式贵族教育’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摘自《一部“致童年”的纪录片:周轶君跨六国的解惑之旅》自述
正如这位行走中的母亲自己所讲的,她追求的并不是育儿经,而是从“社会”这个更大的层面,寻找到一点启迪。
让跟她一样身处高墙之内的父母,看看教育还可能有哪些形式。
“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国家,有各种美丽的地方,但是相对来说,日本通常会被称赞为做事严谨且漂亮的国家。”
《他乡的童年》第一集镜头对准了日本。
集体主义盛行的日本,国家不算大,但凝聚力超强,做事严谨,讲究秩序和纪律,追求完美,这些让整个日本社会能以一种有序的状态运转下去,而这些都可以追溯到对小孩的教育上。
图片源自周轶君纪录片《他乡的童年》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日本的小孩大多很乖巧,
就像清晨被妈妈叫醒的小花,
她揉了揉眼睛,
自己踩着小板凳洗漱,穿衣服,叠衣服,
跟家人说早上好,吃饭礼仪也很到位。
图片源自周轶君纪录片《他乡的童年》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这都跟家庭的“训练”有关,
小花妈妈说,
“她不高兴的时候就不会太听话,
也不乐意做这些事,她拒绝时不逼迫她,
陪她一起做或跟她比赛,
这样一天下来她也会努力争取做到最好。”
图片源自周轶君纪录片《他乡的童年》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不过,18年拿18个诺贝尔奖,日本的教育体系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关键还是得去学校看一看。
在日本有很多网红幼儿园,东京的藤幼儿园就是其中之一,在这间幼儿园里,设计和教育的考虑是合二为一的。
小孩到了幼儿园,第一件事就是玩。
不用在教室晨读,不用早自习,动起来就对了,“发散燃烧自己的能量,感受身体中生命的苏醒。”
学校是圆形的,透着禅意,这样的设计可以让孩子们放开手脚玩耍,除此之外,“孩子们可以自主选择与他人的距离,而不是被安排。”
在藤幼儿园,信奉自然是孩子的老师。
这里的大蒜是那种从土里拔出来的,上面还有泥土,还可以看到小虫子在爬;
这里除了有菜园可以种菜吃,
还养着小马驹,
如果孩子生日,
可以坐在马驹的身上绕着操场跑一圈。
因为,
“让他们看到真实的东西,他们会学到更多。”
如果你有留心会发现草坪不平整,
里面还会冒出小花,
故意造不平整的草坪,
是因为设置“不方便”能促使孩子思考。
日本幼儿园的集体主义体现在这些“设置小障碍”细节里——
在进教室的门口,会有拖鞋的地面标志,提示孩子们把鞋放好。
教室的门故意设计成坏的,
是为了提醒后进来的孩子,
随手把门关紧,以免风吹进来冷,
让他们学会多考虑
坐在门旁边的同学的感受。
户外的水龙头特意拿掉了水槽,
这样水很容易溅到身上,
孩子们就会关紧水龙头,
从而养成节约用水的习惯。
吃饭的时候,除了感恩食物之外,自带便当和吃学校配餐的孩子,可以共享一桌子所有的饭菜。
但是校长会时不时来桌子这里“捣乱”:“今天有鱼啊,我能不能稍微尝一尝味道?”
每一回都会被小朋友拒绝、阻止,
每天安排这样的训练,
是为了让孩子们明白:
“懂得与其他人分享的同时,
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己的食物(和东西)。”
除了孩子被“折腾”,
老师也是被“折腾”的对象,
教室与教室只用木板和书柜相隔,
这样一来,老师得使出浑身解数,
设计课程来吸引孩子,
不然孩子们的注意力就全被隔壁吸引过去了。
如果说日本是个讲究秩序感、规矩,
用一遍遍不留痕迹的训练
和润物细无声的教育设计细节,
来培养孩子们的坚强、严谨的品质
和为他人着想的品格的话,
芬兰就是个放养型的教育。
芬兰是一个只有500万人口的小国家,却有着全球最顶尖的人才储备,在国际学生评量计划对于15岁学生能力的评估测验中,芬兰一直名列靠前,也多次被联合国评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之一。
家庭教育这块,在芬兰非常看重孩子的人权,家长打骂小孩被严厉禁止,一旦发现,儿童保护部门走一遭吧。
芬兰的学校里,则是避免一切形式的竞争,
从小学到初中都没有考试不说;
他们还没有规定的校服,
上课你想怎么穿都行,
人手一个IPAD当课堂工具,
课上肚子饿了还可以随时吃零食,
简直是小孩的梦想课堂了。
课间休息的时候
你可以用自己最舒服的姿势躺着,
没人会呵斥你“没家教”。
这里的课程形式也是打破了我们的认知。
芬兰现在教育体系里主要是“现象学”的课程,外加保留了几种常规的课程,在现象学这门课里,会出现老师结合数学、艺术、生物、芬兰语言文学等方面的学科,对同一个主题进行讲解,也就是说,一个课程里,学生会同时学到几种学科的知识。
除了在校内上课外,
学生还会到户外上课,
比如去森林里上课,
去闻一闻苔藓和泥土的味道,
观察一下森林里的树,
作业嘛,为你见到的植物想一个名字吧,
随便什么都可以。
不用背书,做题目,交作业,
“我们教的东西是三年级学会了,
五年级还让孩子们记在脑海里。”
但是如果学生在一方面就是比较弱呢?“那我们会反思自己的教学方式,不会觉得是孩子的问题,因为我们相信,他们本来就很擅长。”
比方一个孩子数学不好,他如果喜欢乐高就用乐高积木去教......能做到针对每个学生的特性去教学不容易,正因如此,芬兰对教师的要求是很高的。
在芬兰,从幼儿园到大学,所有教师都必须硕士以上学位,师范学院入学比例控制在1:10,专业知识过硬还不够,还会有心理专家评估你是否有爱心。
一旦走上教师岗位之后,学校内部老师间却完全不存在竞争,5年涨一次工资,不用写报告之类的,也没有考核压力,这样,老师把所有精力放在了学习如何更好地教孩子上。
提倡的“不竞争”的教育,是跟芬兰的福利体系配套的。
比如,政府会给每个新生儿家庭提供一个免费育儿箱,里面装着宝宝衣服、婴儿用品,可以说实很贴心了。
学校的午餐是免费的,
学生和老师都不用付饭钱。
这里的孩子即便高中毕业考不上大学,
还有其他出路,
从小受教育的氛围,
让这样的观念植入了他们脑海里,
“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任何工作都是好工作。”
《他乡的童年》最近一期片子镜头对准了印度。
印度和中国一样,
在过去20年经济增长特别快,
许多人的命运和阶层也发生改变,
有个有趣的事实是,在世界500强跨国公司里,
印度高管的人数多、比例高。
他们有个很有趣的思维Jugaa,
翻译过来的意思是:凡事都有替代方案,
比如家里没有花洒,用铁桶戳一些洞,
挂在水管上,就变成了花洒。
因为印度资源有限,有贫困匮乏的一面,这个思想就显得特别必要,当标准答案不可行时,Jugaad就出现了,尽管在解决老问题时,可能会引发新的问题。
在教育上,这种思想的影响就是:印度学生不接受正确答案或标准答案,他们一旦发现了不认同的东西,会在课堂上当面和老师辩论,挑战老师。
而在印度老师的眼里:“课堂上挑战老师很常见,当一个老师的观点被挑战时,这堂课的目的就达到了,教育的目的是把马带到水边,并让他觉得口渴。”
简单点说,就是让学生获得自主学习的能力。
从1990年起,一位名叫苏卡塔的教授在贫困地区安装电脑,让孩子接触互联网,“云中学校”就是在他的影响下诞生的。
这地方有点像网吧,但是孩子们不是在这里打游戏的,每天下午,学校会接通世界某个角落的志愿者,让孩子和世界通话,这里很穷,孩子们连衣服和鞋袜都穿不起,却用上了电脑。
“偏远地区的孩子没有机会接触互联网,会严重落后的。”这就是云中学校的创立初衷。
最开始,来这里的孩子用电脑看动画片,学电脑怎么用,把它当玩具,一年以后,他们已经会搜索网络了。
因为看不懂英文,他们又开始自学英文,
只消给孩子留个问题,
他们就会用视频网站找到相关的问题,
听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来谈论它。
而这些穷到没钱穿鞋子的孩子
拥有了与世界联结的机会,
这种积极影响是长久性的。
除了让学生自主学习外,印度对孩子有最大限度的宽容。
陈子齐,一个台湾小孩,患有轻微的多动症,在台湾她曾经是老师眼里的“熊孩子”,甚至一度被老师打击到怀疑自己不配留在这个世上。
跟着妈妈到了印度,孩子还是好动,但无论出门还是在学校,当他玩闹时,妈妈担心他打搅到别人,上前制止,立马会有人说:孩子就是这样的,玩是他们的天性。
在这样一个环境下,陈子齐变得开朗乐观,玩乐高的天赋也被激发出来了,现在他会说英语,会唱歌,最主要是自己觉得“我还挺不错的。”
印度社会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总有人用奇怪的思维去改善掉那个问题,脑洞还很大,这些改善虽小,但为孩子们带来的积极影响却是巨大的。
就拿阿尔德库布塔来说吧,他是“废物变玩具”的倡导者,1970年代,工程师的他发现许多穷孩子没玩具,花钱给这些孩子买玩具太不切实际了,他就从废品和垃圾中找材料亲手造玩具。
他写教程,免费发布到网上,
做小视频发布到网上,
这样一来,
即便是最穷的人也可以玩得起玩具了。
再比如,在印度有工厂会回收废弃电子元件,
把需要的物质通过化学提取的方式
提取出来再拿去卖,
这个产业链会雇佣童工,很多小孩因此患癌,
有学校就想到把电子元件回收,
用到了手工课上,
废弃的点子元件变成了漂亮的耳环、
冰箱贴、小人偶......
孩子们多了手工工具,
电子垃圾对社会的危害也减少了。
在印度,很多青春期女孩因为“月经”辍学,
还因为相关知识匮乏,
月经一来她们以为自己得了癌症,
一对设计师专门为女孩设计了
“月经”相关的绘本,
又去相关部门呼吁,
给女孩们免费发放护垫和护垫焚烧炉等配套工具,
这样,因为月经羞耻而辍学的女孩也能减少了。
正是因为看似微不足道的改变,印度才在历史洪流中缓慢却超前行进着。
印象深刻的是,片中提到,“中国人很擅长‘完成’事情,不像印度人,能言善辩,不羞于表达意见,即使这些意见只考虑了一半,印度人不会等待自己有了完美的想法,才会去做,而是在做的过程中完善它。”
就像导演周轶君说的,这部纪录片注定无法解开中国父母的补课焦虑,升学压力,但她“很愿意跟所有人分享这一路上遇到的惊喜、感动,与观念刷新”。
回忆起在芬兰的户外课堂,周轶君跟学生们一期去拜访当地康复中心的老人时,有个画画环节她很不安,“我不会画画,被人笑话怎么办?”尽管已经成了老母亲,这个念头还是立马闪现出来,老师的一句“画画的目的不是比赛看谁有天赋、看谁画得好,而是让每个人用画笔表达自我”戳中了她,瞬间泪崩了。
因为她想起儿时喜欢唱歌的自己经常被人说“你唱歌像念经,别唱了”,比起习惯性被否定,芬兰课堂的这种“去竞争化”,让她感觉很不一样。
而在印度和老师们聊天时,
当她提出上网可能会让学生减少阅读的时间,
有老师直接说了个观点颠覆了她的认知:
“我自己就从小不爱看书,
有些孩子生来就是视觉型的!”
而在我们的认知里,
爱读书的孩子才是值得鼓励的,
其他的,看小说,画漫画都是不务正业。
13岁的以色列孩子,
他们小小年纪就可能是CEO、Founder,
这里的教育告诉孩子:
失败并非终点,
不停尝试就是英雄。
在英国私立学校,
这里的老师会花更多精力
在教那些我们通常说的“没有用的东西”上,
比如戏剧表演,修汽车……
要说最让周轶君动容的,
是日本校长的手写的那句:
孩子是大人的父母。
为人父母不需要考试,这漫漫路途,就像是无证驾驶在路上,错一步,就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在教育孩子的旅途中,常常让中国父母感到崩溃焦虑,有位网友的留言让人印象深刻:
“我常常问自己,我能否做好母亲,似乎没有做好准备就已经开始了这趟旅程,有时甚至觉得孩子似乎比自己更像一个大人”。
成长永远没有标准答案,只有不断地拓宽认知的疆界。好的教育,在于大人也变成学习者,不停成长:“当你眼界宽阔,看待问题时或许会有不同的答案。”
纪录片花絮《他乡的童年》
本文图片主要源自微博@周轶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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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轶君导演纪录片《他乡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