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1966 彩色片 107分钟 法国巴黎13影片公司摄制 导演:克罗德·勒鲁什 编剧:克罗德·勒鲁什 彼埃尔·云戴尔荷文 摄影:克罗德·勒鲁什 主要演员:阿努克·埃梅(饰安娜·戈蒂叶) 让—路易·特兰迪尼昂(饰让—路易·杜罗克) 彼埃尔·巴胡(饰彼埃尔·戈蒂叶) 瓦列丽·拉葛朗热(饰瓦列丽·杜罗克) 安东·希尔(饰安东·杜罗克) 苏雅德·阿米杜(饰弗朗索瓦兹·戈蒂叶) 西蒙娜·帕丽(饰寄宿学校校长) 本片获1966年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奖和20周年大奖,天主教国际电影评审委员会大奖,电影摄影高等技术委员会大奖,美国影艺学院最佳外语片、最佳摄影两项奥斯卡金像奖
【剧情简介】
安娜·戈蒂叶是一名电影场记,虽已年近三旬但仍婀娜多姿、秀美动人。影片开始时,她正在法国西部大西洋海边的多维尔市海滨沙滩上,给五岁的小女儿讲故事。小弗朗索瓦兹天真可爱,对她的故事不感兴趣,坚持要母亲给她讲兰胡子的杀人故事。在银幕上打出演职员表的同时,一位30岁年纪的中年人戴着墨镜、叼着雪茄走到一辆赛车式样的红色小汽车旁边,向司机坐着的方向打了一个响指,用命令的口气说:“去高尔夫球场!……不,去赛车场!……不,去港口!”汽车开动之后,他又说:“还是去高尔夫球场!……不!我想好了,安东,咱们去赛车场吧。”当汽车跑偏了的时候,他赶忙侧过身去抓住方向盘。这时我们才发现开车的司机原来是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这位中年男子名叫让—路易·杜罗克,是福特汽车公司的工程师,小儿子叫安东。父子俩高声谈笑着把车子开到了海滨沙滩上。汽车在沙地上快速地兜着圈子,后面掀起一片尘埃……
在海边玩了一天之后,安娜又提着大包小包,有说有笑地把女儿送到寄宿学校门口,把弗朗索瓦兹交给了女校长。在这多雨的季节里,天空又堆满了乌云。安娜看了看天空,希望在下雨之前赶到车站。正在这时让—路易和儿子也赶了回来,原来安东和弗朗索瓦兹在同一所寄宿学校读书。女校长建议让—路易把安娜送到火车站,因为开往巴黎的火车马上就要开了。
让一路易建议安娜搭他的汽车回巴黎,安娜欣然接受。两个人在雨中向巴黎驶去,挡风玻璃前的雨刷不停地摆动着。一路上,安娜和让一路易愉快地交谈着,从在同一所学校上学的孩子谈到了各自的身世。安娜和丈夫都在电影界工作,丈夫彼埃尔·戈蒂叶是替身演员,也是一名业余歌手,俩人相爱甚笃。伴随着安娜的叙述,我们看到彼埃尔·戈蒂叶正在拍摄一个战争场面:炮弹在四处爆炸着,一片火光,烟云密布。彼埃尔从树林中跑到开阔地上,他迂回着向敌方阵地冲去。突然他大叫了一声,倒在地上。导演立即下令停拍,原来出了事故。彼埃尔不幸中弹当即毙命。安娜在丈夫死后,把对丈夫的感情全部倾注到女儿弗朗索瓦兹身上。
让—路易把安娜送到她的住所门口,建议下星期日他们一起去看望孩子。安娜让他星期六给她打个电话再行决定。这一天,让—路易在福特汽车厂研制新型跑车的试验室里,透过环形的巨大玻璃窗,一边监视着在试验场跑道上疾驶着的一级方程式赛车,一边不停地看着手表,不知他是在计算跑车的速度还是等待给安娜打电话的恰当时间。长途电话接通后,两人约定次日上午9时出发。
星期日上午,让—路易提前驾车来到安娜住所门口,耐心地在车中等待着。不太守时的安娜终于走出家门,抱歉地坐到让—路易身边。又是一个雨天,汽车在巴黎通往大西洋海滨城市的高速公路上中速行驶着,雨刷在窗前不停地相会又迟疑不决地分开。安娜问让—路易是做什么工作时,画面上出现的他叼着雪茄,穿着大花格西装,走在一条妓女聚集的胡同里,每个妓女都毕恭毕敬地把挣来的钱交给他,但也有的姑娘把钱藏在贴身的内衣里,他把钱翻出来,给她一记耳光以示惩戒。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来到多维尔城。把孩子们从学校接出来以后,四个人到一家餐馆中共进午餐,两个孩子玩得十分融洽。吃过午饭,他们又坐着渔民的船,到海上玩了半天。黄昏时,把孩子送回学校后,安娜和让—路易又登上了回巴黎的路途。安娜委婉地请让—路易介绍一下他妻子的情况。镜头又把我们带回赛车场上:这是一场盛况空前的大赛,欧洲20余家电视台都为这次比赛进行实况转播。我们看到戴着头盔的让 路易驾驶着一级方程式车离开了起跑线,他的妻子瓦列丽紧张地坐在电视机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一辆辆风驰电掣般的赛车从眼前掠过。突然屏幕上出现了一辆救护车,人们把翻车受伤的让—路易用担架抬上汽车,送往医院。他在手术台上休克了三个多小时之后才恢复知觉。等在手术室外的瓦列丽以为丈夫已经死去,她忍受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残酷打击,神经崩溃,回到家里就自杀了。
汽车开到安娜住所门前时,让—路易告诉她,下周他要去蒙特卡罗参加汽车拉力赛,如果星期天赶不回来,请她照看一下自己的儿子。回巴黎后,立即给她打电话。
让—路易离开巴黎后,安娜在报亭买了过去不曾看过的《运动队》和几本其它体育杂志。到拍摄场后,尽管工作十分紧张,但脑子里不时地闪过一队扬着灰尘轰鸣而过的赛车画面。这时银幕上彩色和黑白画面快速地交替出现:黑白镜头是让—路易驾驶的福特牌跑车穿山越岭、涉水爬坡,车身和挡风玻璃上溅满了泥泞,忽而在雪山脚下疾驶,忽而在沙漠地带费力地爬行。彩色画面是导演和安娜及摄制组成员在现场跑来跑去的忙乱场面。黑白和彩色画面交替的节奏越来越快,使人目不暇接。
拉力赛结束了,让—路易和他的助手通力合作,领先到达终点,荣获第一名。安娜从实况转播的电视上获知这一消息后,跑到邮局向蒙特卡罗拍出一封祝贺电报。电文是“太棒了,我爱你。安娜。”正在参加庆祝晚会的让—路易,看到这封意想不到的电报,欣喜若狂。他抛开蜂拥而至的记者,离开为他举办的庆贺晚会,回到旅馆,立即结账。半夜里叫醒加油站的值班人员,加满汽油,昼夜兼程向巴黎驶去。
次日拂晓,筋疲力尽的让—路易赶到安娜的住所,心里想着安娜为他打开房门时的幸福场面。不料,安娜房门紧锁,几次按铃都没有半点声响。公寓的看门人告诉他,安娜已经在前一天晚上去了多维尔。让—路易又不顾疲劳地赶到海边,看见安娜正和两个孩子在沙滩上玩耍。
傍晚时,两人把孩子送回学校以后,走进了一家旅馆。在这里,他们做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热恋时想做的事。伴随着一起一伏的身体,响起了安娜亡夫彼埃尔的歌声,又连续出现了安娜和彼埃尔相亲相爱的动人画面。在云雨高潮时,让—路易听到安娜兴奋地喊出了彼埃尔的名字。这一声叫喊,使两人都颇感尴尬。安娜不愿意再搭让—路易的车同返巴黎,请他送自己到火车站。安娜上火车前,让—路易痛苦地质问安娜:“你为什么骗我,说你的丈夫已经死了?”安娜真诚地答道:“他是死了,但对我来说,现在还活着……”
安娜坐在开往巴黎的火车上,回忆着在去旅馆前,和让—路易共进晚餐的情景。他的诙谐幽默赶走了她的忧伤。火车到达巴黎圣·拉萨尔站时,她惊奇地发现,让—路易正在月台上等着她。两个人在经过短暂的迟疑以后,情不自禁地紧紧拥抱在一起,让—路易双手捧起了安娜充满幸福的面颊……
【鉴赏】
这部影片叙述了一个十分普通的爱情故事:一个鳏夫邂逅一个寡妇,情投意合堕入爱河。虽然女人不忘前夫旧情,但经不住这个男人的执著追求。这是世上再自然不过的事。这类故事层出不穷,拍成的电影也不胜枚举,但要真搞出一部不落俗套的好影片,却又的确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每天都可能发生的这类普通故事,由于距离生活最近,所以最容易引起观众的共鸣和认同。《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是导演克罗德·勒鲁什的成名作,也是他的代表作,他的影片几乎全部都是描写这类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的。构成西方社会主要阶层的中产阶级是他影片的主人公,这些人的梦想是海滨渡假,浪漫情怀,现代化大公司高薪职务,穿着虽非高级时装但要雅致入时,出入剧场影院或到咖啡酒巴闲坐,至少也要三五知己聚在朋友家里,喝着开胃酒,发表一通无关宏旨的高论。这些场面在勒鲁什影片中处处可见。他的镜头总是对准乡村别墅、豪华赛车、海滨太阳伞下的红男绿女,高速公路上冒雨出游汽车前窗那对不停摆动的雨刷。这类雄心不大的题材,反映出布尔乔亚的理想生活,使他们心驰神往。影片的结局总是主人公各得其所,如愿以偿,皆大欢喜,每个观众都会心满意足地走出影院。
当有人问到这部影片大获成功的原因时,勒鲁什说:“要使这类极普通的故事受到观众喜爱,第一要真诚,要使观众感到自己似乎也和影片的某些情节或所描绘的事情有直接的联系,使他们产生亲身经历的感觉,才可能出现强烈共鸣的效果。因为主人公的经历是真实的(取材),他们讲的话都是发自内心深处的(表演),只要在最通常的角度、不加技巧地把他们拍下来(摄影),就能够得到观众的认同。第二要把细节拍得既真实可信,又生动活泼耐人寻味,一部影片可能因为一两个故弄玄虚或被忽略的细节而遭受失败,性急的观众会骂一句‘胡编’立即离座退场。编导也会因此而名声狼藉。我想,一部片子如果既不真诚又不可信,千万不要既浪费金钱又糟踏观众的时间,因为观众宁愿去看那类神乎其神的超人或天外来客,也不愿意来影院受人愚弄。”
这部影片确实使人感到真诚。勒鲁什认为影片的画面构成和演员的表演,必须以“出自本能的自发性”为基础,绝不能依据早已设计好的拍摄角度,让演员按规定好的动作去表演和背剧本台词。因为每个演员都有自己不同于他人的个性和特点,怎么可能让不同的演员做同一个动作、用同样的语气说同样的话来表达他的感情呢?按照这种传统的程式拍出的影片,不应该叫电影。勒鲁什说,画室是画家的创作天地,书房是作家的创作天地,在那里他们的思想和灵感可以自由驰骋,而导演的创作天地只能在拍摄现场:只有面对着流露真实感情的演员,导演才能根据故事情节的精神,把自己的灵感和感受,用最好的表现方法,记录在摄影机里。
这位并非电影学院科班出身的著名导演,从来不写分镜头剧本,他认为那样做只会束缚他的手脚,束缚他的创作灵感,妨碍他的现场发挥,导致拍出不真实的影片。他的拍摄原则永远是“跟着自己的感觉走”。他对演员总是给予最充分的信任,只要他们正确把握住了角色的心理,他从不对他们的表演指手划脚,而让他们尽情发挥。集编导和摄影于一身的勒鲁什,永远是自己扛着轻便摄影机,指挥着不离左右的灯光、录音、化妆师,与演员们一起在拍摄场共同创作。他说:“导演的摄影机和画家手中的画笔一样,如果梵高把画笔交给自己的朋友去画,即使题材、颜色和光线都由他确定,甚至每一笔的长短粗细深浅都完全遵从他的意旨,这幅作品的署名也不应该是梵高了。”
尽管评论界对勒鲁什影片的评价众说纷纭,但大家一致公认,他是“摄影机—钢笔”和“作者电影”最典型的代表。一般剧作家创作电影剧本时,首先想到的是剧情,而勒鲁什在写剧本和对白时,首先想到的却是画面。他按照自己认为最适于表现剧情的画面来设计情节,然后再根据拍摄场地的氛围和演员的表演给他带来的灵感,亲自把它们摄入镜头。他的摄制组成员屈指可数,完全听命于这位导演兼制片人,他是作品独一无二的主人。特吕弗在“新浪潮”时期,当他创立“作者论”的电影创作方法和批评原则时说:“作者论的出发点是,具备某种意念的导演,他所制作出来的电影必须完全来自他自己的意念,完成的作品必须和他所构想的完全一样。换句话说,影片和导演要密不可分到混若一人或‘影如其人’。”用这条原则来衡量勒鲁什,他是完全合格的。在意念方面,勒鲁什曾经说过:“海明威认为世界上只有三件事情是值得一写的,这就是:爱情、凶杀、战争。而我认为,只有爱情才是值得一拍的,因为我们总是生活在凶杀、战争、死亡、残忍和暴力等恶势力包围之中,我不愿意观众在银幕上再看到这些令人可憎的东西。”这个表现美好爱情的意念贯穿了勒鲁什一系列影片,如:《带有假设的爱情》(1962)、《一个姑娘和枪》(1964)、《伟大的时刻》(1965)、《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1966)、《为生活而生活》(1967)、《在法国的十三天》 (1968)、《生活、爱情、死亡》 (1968)、《一个讨我喜欢的男人》(1969)、《艳遇就是艳遇》(1972)、《好年头》(1973)、《整整一生》(1974)、《结婚》(1974)、《另一个男人,另一次机遇》(1977)、《只有咱们俩》(1979)、《一些人和另一些人》(1981)、《艾迪和马赛尔》(1983)、《生活万岁》(1984)、《二十年后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1986)等等,这些影片都达到了导演“使观众度过一些温馨的时光”的目的。
勒鲁什认为,不少影片显得不够真诚,原因是“该加速时刹了车”。故事发展到高潮时,一定要加速冲刹,一气呵成,绝不可戛然而止。当让—路易接到安娜“我爱你”的电报后,如果过多描写庆功场面或让他第二天再回巴黎,就等于“刹车”了。必须让他星夜出发马不停蹄,在巴黎未见到安娜扑了空,还不能休息,再继续飞奔到多维尔市。这样才能表现让—路易真诚急切的感情,也才能以这种真诚打动安娜。旅馆中因安娜不忘旧情而出现意外波折时,再叫让—路易跑得比火车还快,先安娜而到巴黎火车站,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恐怕也要为之动情,这时安娜情不自禁投入他的怀抱,就自然真诚可信了。
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细节,会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影片开始时,镜头只拍让—路易登上一辆轿车的近景,他莫衷一是地向司机乱下指示,观众会觉得这个人头脑出了问题,这时我们看不到司机的反应。当汽车启动左右摇摆险出意外时,变焦后拉镜头才让观众看到,坐在司机位置上的原来是一个五六岁孩子。人们恍然大悟,既觉有趣,又感到这父子二人不同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