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三月 25岁 公司客服主管
三月在MSN上发照片给我看,两年前的她笑魇如花,白衬衫绿背心,及膝裙上撒满红褐花朵。她说现在自己瘦了很多,肚子里的宝宝已经2个多月了,她的体重反而越来越轻。
电话里,她疲惫地问我:“如果说某些爱情就像生一场病,我还要多久才可以复原呢?”
曾经的美好时光
有许多个深夜,我的悲伤就像暗黑的潮水,积流汹涌。有时我以为我会淹死在这潮水里,但没有,再难熬的夜晚都会过去。天明时分的我流干泪水,像个纸人。在皓明第三次对我说分手的时候,这悲伤转换成了浓重的屈辱:为什么他不肯给我留哪怕一点点的美好回忆呢?为什么一旦我们不再相爱,就得撕下面具,给彼此看最丑陋的样子?
而从前,我是朋友圈里的“开心果”。
我和他也有过所有恋人间的小亲昵,小欢喜,小赌气。
网络相识,我们在MSN两端一起甜蜜微笑。我们夜夜长聊,天亮时都带着大大的黑眼圈去上班。见面的那天下起小雨,但他的出现有如皎洁的月光。他斯文、清瘦、白皙,有股书卷气味道,恰是我喜欢的类型。而他说我粉嘟嘟的,像拇指姑娘。我喜欢他的细腻温和,他欣赏我的开朗活泼。我们一见钟情。
恋爱的时光总是那么美好。当年为了我读书,爸妈在市区买了间小小的房子。在和皓明相爱后,小屋成了我们温暖的小窝。我变着花样做他爱吃的菜,他在一边心神不定地看书,有时偷偷踮脚走到我身后,拥抱我,亲吻我的脖子。
有个周末,我们约好去森林公园露宿。雨后的林间空地有跳来跳去的蛤蟆,夜越来越黑,我有点害怕,拽着他的袖子不敢移步。于是他背起了我,趴到他背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我心里满溢着安宁和幸福。那时那刻,我盼望时光凝固,在千年万年的永恒里,我甘愿陪他成为一枚琥珀。
他一再做逃兵
对于他后来反反复复说的“分手”,第一次,我茫然不知所措;第二次,我痛苦得不能成眠,日渐消瘦和沉默;第三次,我终于精疲力竭,彻底厌倦。
我们相爱4个月时,他回家过完周末,没有来我的小屋。一连3天,没有任何讯息。第4天他在MSN上对我说分手。出于自尊,我没有追根究底。两个热恋中的人,没有经过任何冷却过程就分手,简直像个笑话。
半个月后,他打电话给我说,他后悔了,还要跟我在一起。他也给我讲了他为什么提出分手,原来是担心我姐姐。小时候姐姐误服药物,智力比常人要弱一点,但自理能力毫无问题,也有好的工作。爸妈就我们两个女儿,所以为她找了个上门女婿。皓明嫌弃我姐姐,我有点意外,但没有怪他。
我们和好了,还见了彼此的家人。
又过8个月,他再次说分手。原因更简单:他父母不同意。据他所说,他爸妈认为他是全日制本科,而我是中专毕业后读的成人大专。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才大力反对呢,何况我正在自修本科啊。经不住我的追问,他吞吞吐吐道出深层原因:他看过我家的房子,没怎么装修,经济能力肯定有限。我爸妈住在郊县,医疗、养老保障系统没有市区完善,他担心我爸妈的养老会成为他的负担。我心都凉了,又不死心,再三跟他解释。
但他说:“如果你有100万,我就和你好。”
翻脸都是为了钱
爱情在这样的环节上一再翻船,我心灰意冷。
许多个夜晚,我睡不着觉就数数,数到上千上亿,数到天色发白。我学会了抽烟和喝酒,周末混迹于酒吧、舞厅。爸爸多少明白我的“心病”,他说:“听来听去,他说的都是钱钱钱。为一个并不真心爱你的人而沉沦,你值得吗?”
说得难听点,我真的配不上他么?一定要论门当户对,我家虽在郊县,但住的是三层洋房,而他市区的家里,几十平米住了老少三代好几个人;同样是退休,我爸妈一个跟朋友合开印刷公司,一个自己开个卖衣服的小店,而他爸妈一个留在家里搓麻将,一个在外做营业员;论工作,我是客服主管,他是技术部门的助理,都是工薪阶层。但这些有那么重要吗?两个恋人把“条件”拿到桌面上,用放大镜做比较,我想也想不出。
隔了几个月,他约见我,还我以前借给他应急的1万元钱。在我们初次见面的街边公园,他远远地走近,东张西望地找我,一眼看见了,就盯住不放。他明显消瘦了,胡子拉碴,眼睛里布满血丝,不再是那个神采飞扬的他。而我呢,我又何尝不是。千言万语说不出口,我们隔着那么多的疏离和伤害泪眼相望。
终于,他说他爱我,没法忘了我。他说,他想得很明白,家庭问题不能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请求我再给他个机会。他爸妈也一反常态,老是给我打电话,苦口婆心,希望我们能和好,还说会像对亲女儿一样对我。
他跑到我家里,对我爸爸发誓,说他一定会好好爱我,请爸爸把我放心交给他。
我爸郑重地对他说:“我们有自己的城镇劳保和医保,也有自己的积蓄,不会拖累你们。”
他羞愧得脖子都红了。
他家眼里的“无底洞”
有人说,所谓“破镜重圆”———破碎的镜子即使补好,也还是有裂痕的。
我俩再次和好,婚事也很快被提上了议事日程,可我对他的信任却有了阴影。直到订好了拍婚纱照的日子,我心里才又像初恋一样充满了饱满的喜悦。但人算不如天算,婚礼筹办过程中还是冒出了不和谐音符。
因为姐姐婚后不能生育,就抱养了个女儿。小家伙调皮可爱,跟我特别亲。我回家爱给她带些零食和玩具,小家伙一开心就抱着我又闹又啃。但我一给孩子买东西,即使钱花得很少,皓明的脸色也会马上“晴转阴”。终于有一天,我像受了伤的刺猬,再也不想讨好、迁就了,我把所有的委屈、隐忍合盘托出。没想到,他看我一眼,掉头而去。
我再去他家,他妈妈当着我的面跟他说:“你不是不知道她们家是个无底洞。”
我感到天崩地裂,理智和情感一下子粉碎了。我语无伦次:“什么是‘无底洞’?请告诉我,什么是‘无底洞’?”
因为震惊,因为愤怒,我声音很大。他妈妈索性说我看上的不过是他家的钱,不过是指望用他家的钱贴补我的爸爸妈妈姐姐和侄女。我气得糊涂了:“皓明,你们家很有钱吗?我怎么不知道?”
这场天翻地覆的吵闹,毁了我在他爸妈心里有限的好印象。为了挽回,我给他父母写道歉信,那些字字句句,后来成为他们家茶余饭后的笑柄。而他呢,不再回我短信,不再接我电话。我去找他,他说我脾气太大,家庭负担太重,他难以忍受。他的理由冠冕堂皇、理直气壮,我的眼泪、我的无助、我的恳求统统成了多余。
他轻蔑地说:“你能拿出100万吗?拿得出我就娶你。”
那天回家,爸爸正在张罗着给我布置新房。看着他喜气洋洋的神情,我怕我哭出声来,连夜逃回市区的小屋。
在家里,我强颜欢笑,但越来越明显的恶心、呕吐和面色苍黄,再也遮掩不了。我咬咬牙,把所有变故一股脑都讲了出来。爸爸妈妈都哭了。爸爸说,其实他真的已经拿出100万托人在帮我物色房子了,不说出来,是想瞧瞧我俩的感情是不是真的牢靠了。没想到,转眼间已经天翻地覆。
老人家到底传统。妈妈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能挽回还是挽回的好。
但他爸妈拒绝和我爸妈对话。我很灰心,提出要回他上次准备还给我的1万元钱,大家就此一拍两散。这次出场的是他妈妈,我在寒风里等她3个小时,她来了,但没有带钱。后来,她叫我跟她回去拿钱。我们打车到小区,她上楼,我在楼下等。20分钟后,他们一家三口都下楼了。我再次见到了皓明。他的表情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混合了冷漠、戒备和居高临下的厌恶。他们要我把孩子打掉才肯还给我钱,还要去作公证。然后他们都回去了,任我怎么敲门、按门铃都没动静。邻居纷纷开门张望。
我肚子痛起来,不得不坐到冰冷的楼梯上。深夜11点,我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挪走到大街上,没走几步就晕倒了。
难堪的结局
是好心的路人拨打了“120”。孩子保住了,而我却因为受了风寒,加上急性妇科感染,不得不住院治疗。我姐姐不能生育,我怕会重蹈她的覆辙,要不要这个孩子,心里异常矛盾。
就在一个星期前,我再次看见他漠无表情的脸。
我们坐在一张长条木桌子的两边,一边是他和他爸爸妈妈,一边是我。他们递了两张纸给我。协议上说,女方治好病应尽快做人流。男方将付3万元作为对女方的补偿,并归还女方所借的1万元。款子付清后,两人就再没有瓜葛。
几个数字就了结了我们近3年的感情。真便宜。
我想抬头说几句话,看见他妈妈的神色像如临大敌,又像吞了苍蝇般的厌恶。我把话又给咽了回去,谁喜欢纠缠呢?谁又乐意被伤害?一个“钱”字让他数次对我说“分手”,而可笑的是,我并不是穷人,他也不是有钱人,我们本只是一对平常的恋人。
我决定把孩子流掉,但按医生要求,先要控制感染。在这几天里,他开始疯狂地打我电话,不听我的解释,一个劲地叫我快点把孩子流掉。昨天傍晚我去吊水,他的话冰冷:“你玩什么花头呢,打个胎不是特简单的事吗?”
他还要死要活地威胁我:“你要是逼死我,我爸妈绝饶不了你!”
回首一想,我曾经深爱过这个人呢,他说话怎么可以这么搞笑。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流出一脸的眼泪。
编辑手记 荒谬的“爱情”
所有的爱情,似乎开始总是甜蜜的。三月的爱情也不例外。然而,应该是一段很美好的感情,随着进程不断深入,乃至结局的涩苦,使我不得不感叹这段爱情的荒谬———100万果真可以买到爱情吗?显然这是对真正爱情的一种亵渎。
其实,像皓明这样的男人(姑且称之为男人吧,因为他的作为实在很丢男人的脸),他对三月的感情开始只是一种对异性的冲动,目的一达到,便是会找出种种理由撤退,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始乱终弃”。可三月在这场爱情的撞击中,始终是个被动者,被这个“坏小子”牵着走。
当他以要挟的口气说出“如果你有100万,我就和你好”时,我想三月是应该清醒了,然而没有。直到他傲慢地吐出“你能拿出100万吗?拿得出我就娶你”,三月似乎才有了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