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上学期,日子一下子变得悠闲起来。功课只剩下无关紧要的两三门,找工作又还嫌早。为打发这段空当时间,我找了份钢琴家教做着。
那是个单亲家庭,父亲带着个5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名叫点点,安静,听话,学琴认真,进步很快。她非常乖巧懂事,爸爸在眼前时,她总是表现得欢喜异常,弹琴格外认真卖力,拼命想让他忧郁的脸上浮现出笑容,而背着他时,她却忧心忡忡,莫名其妙地叹气。看着这个小人儿忧伤的样子,我的心忽然疼起来。
有一次上课时,弹着弹着她突然掉起眼泪来。我连忙问她怎么了,她抽泣着问我:“晓晓阿姨,我是不是不够乖啊?要不然,爸爸为什么一直不开心呢?妈妈也一定是因为不喜欢我才丢下我们走了的。”我安慰她,说她的表现很好,爸爸常常在我面前夸奖她,他不高兴是因为别的原因,她才渐渐止住了哭。
那天我知道,点点的妈妈跟别的男人好上了,抛下父女俩,跟着那人投奔了上海那座繁华城市。2年了,她的爸爸没有再娶。
点点将妈妈的照片拿给我看。那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但眼里闪着桀骜不驯的光。她的脸给我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她的美是有着颠覆力量的,能让男人如飞蛾般拼了命朝她飞去,其结果却也许只是扑火。点点的爸爸,那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是承载不起她的爱的。
从那以后,我对点点教得更用心了,功课之余,我会陪着她做做游戏讲讲故事,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她也越来越粘我。
有一次我感冒了,为了怕传染给点点父女,我打电话通知他们功课改天。晚上打过针回到宿舍刚要躺下休息,忽然听见管理宿舍的阿姨在喊我的名字,跑出去一看,点点和她的爸爸正拎着水果站在宿舍楼前。他不好意思地说:“这孩子,我说你是生病了才不能去我家,她不相信,一定要拉我来看看你。”我蹲下去,露出手臂上的针眼:“点点你看,阿姨刚打过针呢。”她小心翼翼地瞧了瞧,脸上的紧张放松了,然后朝针眼那个地方吹着气,问我疼不疼,并像个大人似地责怪我怎么不知道照顾自己。看着她,我心里忽然酸酸的。
后来就出了那件尴尬的事情。有一次,我给点点讲故事,她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晓晓阿姨,你要是我的妈妈该多好呀!”我摸摸她的脸,笑她是个傻丫头,谁知一回头,却看见点点的爸爸正站在门口,若有所思。我的脸一下子绯红了。
也许就是从那以后,点点的爸爸越来越喜欢听我们上课了。有时候一回头,就看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我们身后的沙发上,静静地,似乎正陶醉在女儿的琴声里。女儿的欢乐感染了他,他的忧郁有所隐退了,眼里也有了些光彩。
后来,他郑重地向我提出了结婚请求。我答应了。
他的心里放不下前妻
苏晓叹了口气,甩了甩短发,似乎对自己有些恼怒。
说实在的,我到现在也不能确定对他的那种感情是不是真正的爱,不过,他那种忧郁气质确实打动了我。也许应该这么说吧,是他们父女俩的不快乐唤起了我的母爱情结,让我心疼。我想带给他们快乐。
对于点点,我确实做到了,但是,对于郭风,我越来越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哦,我都忘了告诉你,点点的爸爸叫郭风。”
毕业后的那个“十一”,我们结了婚。现在回想起来,我才发现,我们的恋爱是极为平淡的。可是那会儿,我却是那么满足。我可能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吧。
开始他还是快乐的,可是后来,他一点点地又回复到了从前的样子,寡言,忧郁。在点点面前,他倒总是有说有笑的,可是,当点点一离开,只剩下我们俩时,就像严冬突然降临,笑容瞬间就从他的脸上消失了,整个人变得疲惫不堪。我明白,刚才他的欢笑全是勉力装出来的。我很不安,觉得自己做得不够,于是,花尽心思把家布置得更温馨,对点点也更好,还不时制造一些浪漫事件。可是,这些都只能让他高兴一段时间。我渐渐感到了心力交瘁。
那时候,我太在乎他的感受了,而完全忽略了他对我的冷漠。甚至,听到他在梦中喊出前妻的名字,我都在心里为他辩护,告诉自己,我得给他时间。
可是,事实却打了我的耳光。我偶尔在家里的电话清单里发现越来越多的打往上海的同一个电话。那些电话都非常巧合地出现在我不在家里的时候。我的心像被狠狠刺了一下,直往外冒酸水,可是我还在安慰自己,一日夫妻百日恩,他问候关心一下前妻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没有问他这件事。他是个要面子的人,说穿了会让他难为情。事实上,我心里清楚,是我自己不敢面对,如果他坦然承认,如果他公然打电话,我应该怎么办。
但是,这件事让我自己的感觉复苏了,我开始意识到并且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了他对我的冷漠。从他与前妻那些神采飞扬的照片中,从他对前妻的旧情难忘里,我明白,冷漠并非他在爱情中的本性。那么,他如今的冷漠只说明一点,他是不爱我的。
可是,如果不爱我,他为什么要跟我结婚呢?我在心里苦苦琢磨他的心态。
难道,只是为了点点?
离婚让我受到双重打击
我看不到郭风忧郁的寒冰被融化的迹象,却感到自己在被一点点地冻僵。
我与郭风进行了一次认真的谈话,讲了自己的感受,希望他能有所改变。他沉默了半晌,终于对我说,他确实是为了点点才与我结婚的,她那么喜欢我,我能给她快乐,他也努力想爱我,可是他发现,他没有办法将爱从前妻身上收回。
虽然有所准备,他的坦白还是使我陷入了震惊和痛苦之中。我觉得自己被欺骗、被无情地利用了。我无法忍受,决定离婚。
可是,点点怎么办?想到她,我几乎要放弃自己的决定。如果我离开,对她无疑将是个非常大的打击。她承受得住吗?她也许又会将一切归罪于自己,更加怀疑自己,那会将她拖向自暴自弃。
可是,如果我自己都要强颜欢笑,我还能带给她快乐吗?
如果有爱,任何牺牲和困难都是可以的。无爱的生活是寒冬,会将人的热情和生活的力气渐渐耗尽。我不能这样过下去。
也许,只能让她痛恨我,我才能轻松而又放心地离开。想到此,我心如刀绞。点点几乎没有保留地把对母亲的爱给了我,对我是那么的信任和喜爱,我对她的爱也超越了血缘关系。到最后,却要欺骗她,承受她的痛恨。想到这样能让她所受的伤害少一点儿,我才觉好受点。
我提出了离婚,并且请求郭风最后配合我一次:告诉点点,我不过是爱上了他的钱财才故意靠近他,与他结婚的,现在终于被他识破了,所以他不要我了。
当我把这样做的原因告诉郭风后,他感激地看着我,点头答应了。
当着我的面,郭风把我们编好的谎话告诉了点点。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们,“哇”地哭了,过来拉住我的手,说她不信。我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但是,我硬起心肠对她说:“你爸爸说的都是真的。因为你太可爱了,我不忍再欺骗你和你爸爸,所以才决定离开。”
那天是怎么离开的,我都记不太清楚了,反正不亚于生离死别。
这一场婚姻对我的打击是双重的。发现自己的爱情从头到尾只是一个虚空,心就像被刀剜了,与点点建立起来的感情却不得不生生割断,又犹如针刺。我知道自己必须尽快从这个婚姻的阴影中走出来,可是,点点那张可爱的小脸却总在我眼前晃,让我忘不了,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