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时间:2004年10月15日下午
倾诉人:小雨 女 28岁 售货员
这是一个秋日的午后,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空气中漂浮着暧昧的气息。小雨径直闯进了办公区。
我生长在豫东的一个小镇上,爸爸在县城上班,母亲领着我和两个哥哥一个妹妹在乡下生活。17岁那年,我初中毕业,个子不算低,看上去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姑娘,给我介绍对象的人很多。
我和军就是在那年经我表姐介绍认识的。军和我住在相邻的镇上,他们家的条件比我家好一点。那时候我情窦初开,心中朦朦胧胧的感觉很多,虽然生活在乡村,可我也有许多幻想。见军的第一面,我就感到这是我一生要寻找的人,我心中想象的男人就是他那样的。军和我的感觉一样,他说以后他不会再找别的女孩,这一辈子就是我了。
可是,军家里的人不同意我们交往,尤其是军的母亲。那时候,城乡差别还很大,军是吃商品粮的,而我是农村户口,这一点就像以往的成分一样,把我们分成两个阶层。军的家里人认为我是农村的,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也不准军再和我来往。
爱情的种子已经种在我们的心里,我们彼此向往、思念,这是用门板挡不住的,即使把我们彼此关在房间里,我们也会想念,而且越是阻拦,我们向往的渴望就越强烈。军经常偷偷地到我居住的镇上来找我,我们偷偷地跑出去,在外面约会。
军家里的人给他在城里找了一份工作,我也借故学电脑来到了县城,这期间我们谈恋爱,家里人并不知晓。军告诉我,家里还在为他物色对象,可他铁了心不愿意,任谁,长得再好也不要了,他只喜欢我一个人。这一切,让我这个涉世不深的乡下姑娘颇受感动。
在家里,我是爸爸最宠爱的女孩,父亲在我身上寄托了很多的美梦。以我父母的意见,我自身的条件好,应该找一个条件好的男人。我们家坚决不同意我和军来往。
小雨说到这里的时候,低下了头。所有的这一切,他们的家长都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婚姻是两个年轻人的事,不是家庭改变成分的砝码。小雨的父母更不应该把幸福的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1997年,我家给我介绍了一个当兵的,这个人和我是同学,吃商品粮。就因为这一点,我爸爸妈妈像中了邪一样,一定要我同意这个人。
我坚决不同意。为此,家里闹得像是开了锅,我父母和哥哥整天看着我,不让我出门,几乎是寸步不离,如影相随。
我和家里所有的人几乎都成了仇人。我们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闹得最厉害的时候,我爸爸拿来两个碗,在他和我妈面前一人放一个,然后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农药。他说:“这孩子也不听话,我们活着也没脸面,干脆死了算了。”看着他慢慢地往碗里倒农药,我的心碎了。再怎么着,我也不愿意让父母为此搭上性命。
我哭得死去活来,答应了父母的要求。
1997年年底,我结婚了,我是为父母结的婚,是他们逼我和不爱的人结合,为了他们的脸面,我牺牲了自己的爱情。走进婚姻殿堂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了眼泪,我的泪早已流干。我也没有笑容,因为我心里比黄连还苦。
1998年,我生了一个女孩。丈夫也从部队复员回家。他常年在县城,家里只有我和女儿,还有3亩多地的农活等着我。说实话,这些农活我在家也没干过,可是我嫁到这个家,不干是没办法的。
那几年,我一心为这个家操劳,丈夫对我不错,我们也有了女儿,有一个小家,家里养着鸡和羊,我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妇。有很多时间,我思索自己的命运,想到再过几十年,自己的生活依然是这样,女儿会慢慢长大,我会老去,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在这个小院子里终其一生,心中就隐隐作痛。
如果我认命也就算了,这样的日子也会过得不错。可惜没有这样,以后的许多事情都怨我。
女儿一岁多的时候,她蹒跚着脚步在院子里跑着,阳光洒在她小小的身上,我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抬头看看天,天空是那么高远,我惊异自己怎么在这个小小的院落里生活了这么多天,我真的应该到外面看一看,哪怕到县城去一趟也行啊。
我决定到县城去一趟。我把女儿放在我母亲那里,独自一人进了城。
我要找谁也没有目标。县城里没有什么亲戚,也没有太熟悉的同学,唯一熟悉的是军。他这些年怎么样了?听说他结了婚,在城里开一家饭店。
我盲目地在县城的大街上走着,凭着感觉,朝着人们说的军开饭店的地方走去。快到他饭店的时候,我停住了脚步。这时候,我远远地看到饭店门口坐着一个人,我感到这个人就是军。
果然是他。他见了我十分惊讶,半天都没反应过来。那天中午,我在他的饭店吃了饭,军喝了10多瓶啤酒,他醉了。
他也结了婚,是那种只举行仪式,没有领结婚证的事实婚姻。军说他很不幸福,不喜欢所谓的妻子,都是家里人一手包办的婚姻,毫无感情可言。他还说他心中仍然只有我,如果我肯离婚,他舍弃所有,也要和我在一起。
见面后的第三天,军就开着车到我婆家找我了。你想想,在相对闭塞的农村,一个女人家门前,停着一辆别人的车子会是什么样,说闲话的人很多。
小雨的目光一直看着窗外,欲言又止。看得出她内心的矛盾和彷徨。
军的再次出现,成了我和丈夫离婚的导火索。
是我先提出离婚的,我丈夫自然是坚决不同意,他们家的亲戚也采取了很多办法,企图让我回心转意。他们甚至把女儿藏起来,不让我见孩子,更不同意我带走孩子。
我那时已经分辨不出青红皂白,一心只想离婚。这一次,我家里已经不管我了。
一个多月后,我拿到了离婚证书,孩子也判给了我。我把女儿交给本家的嫂子看着,把自己交给了军。
军的父母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力量,限制军的自由,把他囚禁在一座楼上,日夜有人把守。他们以为军是中了邪,镇压一段时间他就会回心转意。后来,他们知道了军是和我在一起,越发加紧防范。
有好几年的时间,我和军的爱情就是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中滋生着、发展着。他们越是干涉,我们向往的决心越大,这大概就是那种逆反心理吧。
有一天,军摆脱了家里的盯梢,打电话约我到一个小镇上。我们在小镇见面的时候,他问我:“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如果你跟了我,就意味着我们没有了家,以后将过着流浪的生活。”他说这次从家里逃出来,身上带了三四千块钱,准备带着我远走他乡,再也不回来了。这次约我见面,只等我一句话。
我沉默良久。我已经无法再回到以前的环境,家里的人都知道我是因为有外遇才离婚的,脸面已丢失,除了和军的感情,我几乎是一无所有。这些年来,也是因为他,我没有任何积蓄,我不跟了他又该怎么办呢?我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军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他说:“这是家里的钥匙,我把它扔掉,从此我俩就没有了家。”说完,他把钥匙扔进了河里。他拉着我的手说,走吧!
小雨说等到他们成了真正的夫妻,以前向往的幸福并没有如期而至。她并没有那种越过苦难终成正果的欢喜,反而多了一些忧愁。
我们曾经开过一个小饭馆,生意还不错,我俩起早贪黑地干活,也赚了一些钱。这时候,饭店附近一些不三不四的闲人常来小饭店吃饭,和军成了朋友。开始创业时,军是挺能干的,但他不是一个很好的守业人。他开始和这些闲人喝酒、打牌,玩得不想干活,生意靠我一个女人家做,还是很吃力的。小饭馆的生意渐渐败落了。
我俩先后到过一些亲戚家,希望他们能帮帮忙,结果成效不大。没有了钱,我们沦落为贫贱夫妻,吵架打架的事也多了起来。开始,军总是抱怨,都是因为我才落得不能回家的下场。仔细想想,也可能是因为我吧,如果结婚后彼此不再联系,我没有去县城看他,也许不会有今天。我好像理亏了一样,每当他抱怨时,我都不吭声。没想到,他以为我软弱可欺,竟动手打了我。有一次,他喝多了酒,抓着我的头发,拳打脚踢。我忍无可忍,一气之下跑到南阳的舅舅家。
后来我独自一人来到郑州,在一家商场卖服装,勉强度日。
这样过了一年多,我和军彼此不通音信。我离开他的时候,说到了分手,他不同意。
现在,我的女儿已经上育红班了,我和她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每到夜晚,我躺在床上,想她已经很高了吧,她和谁睡在一起,长成什么样子了,我都不得而知。我好想看看她。
可是我没有脸面回家,也没有丰厚的礼物带给父母,这些年他们为我承担了太多的不幸,我怎么才能还清这笔账。你说,我该怎么办?
记者手记小雨为了寻找幸福却找到了一大堆的麻烦,我不愿谴责她,她当初的意愿无可厚非,如果不是父母极力干涉,她也不会这样。但是,我也不赞成她随波逐流的生活态度,我告诉她,幸福的日子不是等来的,要靠自己创造,同样,夫妻感情也是要靠经营的,彼此都不是伟人,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需要在生活中克服,树立奋发图强的信念。我还说,做女人,还要好好体会相夫教子的含义,这个看似传统的道德观念,在今天并不过时。小雨瞪着迷茫的大眼睛,不知听懂了没有。 (本报记者/康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