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与人的种种关系中,爱情最为特殊。很多情侣分手的原因在于一方的欺骗。所谓欺骗,就是面具被揭穿。这种纯粹为了欺骗而戴上的面具就不必说了,因为它容易解释并被摒弃,面具摘下,关系完结。
但是在爱情生活中另有一种面具,通常,这种面具你无法用既定的道德观和价值观去评判,但它在爱情生活中是经常存在的。恋人们藉着对这种面具的确认和默许它存在维持长期关系,也不免同时怀有仿佛在爱情中的是另外两个人的恍惚。
很多恋人不理解,为什么人在爱情中也会选择面具?是否选择了面具就一定意味着欺骗和不纯粹?事实上,尽管自觉或不自觉地使用着面具,使用的出发点仍可能是真诚的。它是由爱情的本质决定的。我曾经给人举过这样一个极端的例子:某个下午,在大街上,你看到某个女子突然以某种角度转头,由于那一刻阳光打在她脸上的角度,形成阴影的深浅色调,使她的神情趋于完美,瞬间你感觉到爱情到来。但是任何一个微小的变动——比如阳光再偏一些、阴影再淡一些——都有可能使你对她无动于衷。
这个例子是爱情的难以预料性和不可抗拒性的一种极端表述。为什么选择她而不是别人去爱?是因为人在始终觉得自身不完美的状态中发觉那个人能够给予你所缺少和渴求的东西——也只有她能给——从而使达到完美、完整,成为可能。
我们了解,人是不完美的造物,却与生俱来拥有一种追求完美的本能,更何况爱情的本质就要求人们去追求极至。但是不完美的人自身如何能够承担完美呢?不仅承担做不到,甚至在追求完美的过程中也会承受巨大的痛苦,它意味着你必须始终处于一种自我超越的状态,并且时刻确认目标的渺不可及。
从现实角度来说,大部分人并不是只为爱情而生。除了在爱人面前生活,他们也必须在社会和他人之中生活,完成一个生老病死的过程。爱情的不可或缺、它本身要求的极至性和瞬间爆发性与我们平淡琐碎的日常生活如此格格不入,巨大的矛盾便产生了。以写作来举例,我们很容易理解一个宏伟的构思要求时间和经验去支撑具体文本的创作,比如歌德创作《浮士德》就从从容容地写了60年。完成生命的过程也需要类似的起承转合经历——但是爱情更多地以激情方式显现(尤其是在人生的青年时代),它要求直抵本质。
因此人们选择面具就是可以理解的行为了,用俗语来说“相爱是容易的,相处是困难的”。相爱的人们选择面具也许正是为了使相处乃至相守成为可能。面具实际上提供了一种余地,它更像一个缓冲体,相爱的人们个性中的矛盾之处可以较为从容地在其中碰撞磨合而不至于直接危及心灵。你可以说这种面具是心灵的某种保护层,戴着面具使得相爱的人们在精神和现实的双重压力下有喘息的空间,从这个角度来看,恋人们有些时候也大可不必对爱人的一些善意的隐瞒过分敏感。毕竟,一切爱情,如果不想离散的话,总要归于细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