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好谈相。士之以相进者,接踵于朝。有自称神相者,介艾子以见王。 曰:“臣, 鬼谷子之高足弟, 而唐举之受业师也。即臣之术可知矣。王亦闻之乎?”王笑曰:“寡人乃今日而闻君矣。试视寡人何如?”答曰:“王勿亟也。 臣相人必熟视竟日而后言,言无不中。”于是拱立殿上而视。俄有使者持檄入白,王色变。相者请其故。王曰:“秦围即墨三日矣, 当发援兵。”相者仰而言曰:“臣见大王天庭黑气,必主刀兵。”王不应。须臾,有人著械入见,王色怒。相者问其由。王曰:“此库吏,盗金帛三万,是以囚之。”相者又仰而言曰:“臣见大王地角青色, 必主失财。”王不悦曰:“此已验之祸, 请勿言。但言寡人终身休咎何如尔。”相者曰:“臣仔细看来, 大王面部方正,不是个布衣之士。”艾子趋而前曰:“妙哉,先生之相也!”齐王大笑,相者惭而退。
——陆灼《艾子后语》
看相,是一种迷信职业,即根据人的面部特征,特别是“天庭”(指两眉之间,前额的中央)、“地角”(面部两颊骨的下端)来预言人的吉凶祸福。
故事中自称为“神相”的人的“本领”,就是根据已验之事说话,放“马后炮”。听到秦围即墨的消息,相者观相说“必主刀兵”;听到库吏盗金帛的事情,相者观相称“必主失财”;最后,他给齐王看相的结论是“不是个布衣之士”,终于引得齐王大笑。
这个故事不只揭露了神相的骗局,也讽刺了招来骗子的齐王本人。它启示人们:那些并无真才实学,光会自吹自擂、招摇撞骗的人,最终必会在事实面前现出原形。它还启示人们,真正的聪明才智应该表现在对客观事物发展的预见能力上;那种把已然之事作为自己高明见证的“事后诸葛亮”,往往是一些骗子,应当对他们保持警惕。
这则寓言很容易使我们想起“滥竿充数”。但是,南郭先生只不过是个抽象的寓意符号,并不给人具体的形象感受,而“神相”却颇有个性特征。作者描写了相者被艾子引进时的自我吹嘘,拱立殿上时的故弄玄虚,说已验之祸时的煞有介事,最后受到嘲笑时的羞惭狼狈,从而把这个人物既希求非分, 又一无所能的颟顸神态生动传神地刻画出来。这种注重人物形象特别是个体生命特征的寓言,反映了明代寓言创作对小说艺术的吸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