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月白风清的晚上,偶然看见这样一句话:一个不属于她的男子,再努力,也不会属于她。于是想起徐志摩的原配夫人张幼仪,想起她那段不堪的遭遇,想起她那段艰辛的婚姻,想起她在痛苦以后的蜕变。
温暖微黄的灯光,浅浅地映照在屏幕上,映照在幼仪那张年轻温婉的照片上。我沏了一壶花茶,倒在骨瓷杯里,一边品茶,一边走进张幼仪的故事中。
氤氲的茶香上,漂浮着一朵花儿,在我的骨瓷杯中,一点一点地绽放。就像张幼仪,她历尽磨难,却最终以自己的坚强和隐忍,闯出了一片新的天地,在金融界风生水起,尽情绽放自己。有人把她比作是铿锵的玫瑰,我觉得这个比喻,之于她,吻合到了极致。她就是那一朵铿锵玫瑰,蜕变以后,哪怕荆棘满途,她亦能坦然地风雨兼程,无所畏惧。
张幼仪,她出生于民国时期的名门望族,彼时的她,端庄秀丽、温婉和善。我想,花季时期的她,心里也曾有过美好的念想吧?当她的兄长,为她订下徐志摩这位夫婿时,她是否也曾芳心暗转,只望日月静好,与他在平稳流年里,牵手到老?
可是爱情,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她何曾料得到,徐志摩追求浪漫爱情,追求自由生活,而这桩封建的包办婚姻,让无辜的她,一开始就站在了徐志摩的对立面上。于是,无论她有多么好,无论她如何低到了尘埃,无论她如何努力,他依旧鄙夷她,漠视她,厌恶她,他始终认为她是死板而没有趣味的女人,始终认为她是“乡下土包子”,压根儿不愿意看见她一丁点的好。
[二]
张幼仪,她在众人眼里,是一位秀外慧中、识大体、有主见的女子。她虽然从来不被她的丈夫重视,从来没有赢到过她丈夫倾慕的目光,但是她依旧,笑脸迎人,料理家务,照顾公婆和孩子,用自己的温情贴近单薄的日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含糊。她总是苦着自己,却想尽方法让徐家人皆大欢喜。比如给婆婆做鞋子,她仔细认真,绣花和做工都是精细无比,而她给自己做的鞋,马虎粗糙,觉得能穿上就行了。她就是这样,大方得体,竭尽所能,给大家欢喜。
我曾在一本书上,看到关于张幼仪和徐志摩的那段如烟往事,其中说到,张幼仪和徐志摩的婚姻,就像是贾宝玉与薛宝钗的那段“金玉良缘”。无论宝钗怎样温婉得体,讨得众人欢心,而宝玉的心里,只装着林妹妹,永远不爱薛宝钗。
在幼仪身上,她同样遇上了和宝钗相似的命运。无论别人对张幼仪的评价怎样高,无论别人对张幼仪怎样敬重,也无论张幼仪怎样好,徐志摩就是不爱她,甚至连正眼也不看她一眼。他对她,由始到终,都是绝情,甚至是残忍。
翻着泛黄的故事,我读着、读着,只觉心里恻然,一股凉意悄然涌上心头。
记得林徽因曾经评价徐志摩,说他优雅善良,总是宁愿苦了自己,而不肯伤害别人。大抵在人们的眼里,徐志摩亦是浪漫热情、痴心执着的诗人吧?可是怎么,面对着善良温婉的妻子,他却从不心软,总是无情而残酷?他只是因为对封建礼教的厌恶吗?同样善良的他,怎么忍心,赐给她那么多的伤痕?而无论怎么说,幼仪很不幸地成为了封建包办婚姻的牺牲品了。
其实那时,张幼仪也曾接受过新式教育,也极有上进心。她曾说,只要徐志摩给她机会,她是极愿意通过学习而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的。可是徐志摩却对爱情充满了幻想和期待,始终认为她是他追求真理的对立面,他只是一心一意想要摆脱她。他始终觉得,和张幼仪的婚姻,是一场辱没人格的婚姻。
[三]
在我眼里,张幼仪是一位了不起的女子。她一半明媚、一半忧伤,一半软弱、一半坚韧。正如幼仪她自己所言,她的一生,一分为二——“去德国前”和“去德国后”。
去德国前,她得不到丈夫的爱,委曲求全,如同一把“秋天的扇子”,夏天过去了,扇子便被弃在一旁,而她的际遇,也正是这样;去德国后,徐志摩对她的残酷到了极点,在巨大的伤痛下,她不得不含泪接受,然后在一夜之间成长,她迎着风雨而上,再也无畏无惧,并且凭借她的沉稳和毅力,开创了一片精彩的天地。
在英国沙士顿,幼仪举目无亲,在她怀孕的时候,她的丈夫居然不顾而去,无情地在她面前失踪。我不知道,这时的幼仪是怎样挺过来的?那个年代,一个女子在异国他乡,该是承受了多么大的创伤啊!可是她没有放弃,忍着心灵的巨大痛苦,向远方的兄长写信求助,生下了第二个儿子彼得。
痛苦仿佛无了期,命运让她难堪,她却无从逃避。无论她怎样委曲求全,徐志摩还是追了过来,他不是看望妻子和刚出生的儿子,而是绝情地逼着她离婚。
此时的张幼仪,该是何等的绝望啊?她的痛,又是怎样的撕心裂肺?在这一场婚姻里,她始终爱着他,忍受着他给她的所有伤害,依然无悔地爱着他,期待他回头。可是她和他的爱情,始终隔着天梯,不可逾越。
而她——幼仪,到底是不平凡的女子。她含泪签了离婚协议,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到了德国,而后一边学习一边工作,她在悲痛中振作,如同浴血的凤凰,凭借自己的执着和沉稳,还有坚强和毅力,终于在金融界得以施展才华、叱咤风云。归国以后,她更创立了云裳服装公司,开创了自己的新天地。
幼仪,她是值得我敬重的。她不仅有才干,更是有气度。若是处于她那个境况,试问世间,有几人能做得到?怪不得梁秋实曾这样评价她:“她沉默地坚强地过她的岁月,她尽了她的责任,对丈夫的责任,对夫家的责任,对儿子的责任——凡是尽了责任的人,都值得敬重。”
[四]
可是幼仪对徐志摩的爱,却是那样深沉,那样不计较。离婚以后,善良的她以徐家干女儿的身份为徐志摩照顾双亲,操持家务,甚至为他尽心尽力地出全集。在志摩飞机失事丧身以后,她为他主持丧礼,尽了最后的心意。
她的胸襟,是那样宽广,仿佛伤痛的往事之于她,只是风轻云淡。在徐志摩去世以后,她不计前嫌,接济徐志摩后来的妻子陆小曼。幼仪,这样的女子,有着无与伦比的气度和善良。若不是心中有爱,怎么能做到这样?
及至后来,说到了当年的离婚,她没有怨恨,只是淡然一笑,气定神闲,她说感谢徐志摩,感谢离婚,让她终于找到了自己,让她成长。
离婚以后的幼仪,她曾有过许多的追求者,可是她却忽略了自己的内心,一概婉言谢绝。或许,她的骨子里依旧走不出封建礼教思想的束缚;或许,她依旧对徐志摩存在着幻想。其实我更乐于相信,她是忘不了徐志摩的,她希望复婚,她深知他和她隔着天梯,可是她依然愿意爱着他,期待着他。爱情,往往就是这样不可理喻,唯有局中人,才能真正明白个中滋味。
幼仪的晚年,曾被孙辈问及她和徐志摩的情感,她是这样回答的:“我没办法说什么叫爱,我这辈子从没跟什么人说过‘我爱你’。如果照顾徐志摩和他家人叫做爱的话,那我大概是爱他的吧。在他一生当中遇到的几个女人里面,说不定我最爱他。”
她对于爱的定义,是这样的平实和素朴。没有轰轰烈烈,没有徐诗人眼中的浪漫热情,可是她的爱,却是那样真切,她用自己的一生,去诠释对他的爱。哪怕他给她的伤害无数,哪怕她在他的眼里永远都是刻板没趣,哪怕他从来不珍惜,可是她没有办法,她还是用自己独特的方式,爱着他。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是他追求真理的对立面?她何尝不知道,自己是他爱情里面的绝缘体?她何尝不知道,这一条爱的天梯,永远无法逾越?可是她却凭着自己的心,真真切切地付出自己最真诚的爱。
有人说,在徐志摩活色生香的情感生活里,幼仪是最惨淡、最单调的一笔,可是我却是如此敬重她,佩服她。在那样的年代,在那样的际遇下,在那样的悲哀和不幸中,她依然能屈能伸,她依然不怨、不悔,把爱凝固在时光中,仿佛只要能沉默地为他付出,已经足够。
这么多年后的今天,隔了泛黄的光阴,我捧着花茶,虔诚地品读幼仪,只觉饱满、惊心。我想,如果可以选择,她定是,只希望挚爱的人,陪着她,一同看春秋日月,一同阅光阴沧海的吧。只可惜,始终没有一条天梯,渡她,到爱的彼岸。
而她,就是红尘里,那朵默然绽放的铿锵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