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司马相如,人们津津乐道的是他与美妇卓文君之间,那一场颇为传奇的爱情故事。细究,却原来不过又一出风流才子玩弄白富美的荒唐游戏而已。
司马相如字长卿,好读书,富有才华,这些都毋庸讳言。小时候父母称这个儿子为“犬子”,看起来最清楚这个儿子骨子里奴性本质的,非其亲生爹娘莫属。——倒也给中国语言词汇里,增添了一个谦称自家公子的新鲜名词。顺便讲段轶事:说有一年西北王马步芳带着儿子,到南京去见蒋介石,进到总统府,恰巧蒋经国也在,蒋总统便向马介绍说:这是犬子。马一听,总统竟然谦虚地把自家亲儿子称作狗,他低头略一沉思,手指着身边他的儿子对总统说:这是驴日哈的。话扯远了。
汉代以后,人们比较共同一致的说法是,司马相如是辞赋大家,甚而有人将其尊为“赋圣”“辞宗”。这些赞誉错了吗?不能说错。但打探一下那些辞赋背后的故事,轻易就会发现,司马相如的著名文章,几乎都生发于依附阿谀的初衷,其为文生涯,也几乎是以扮演应声虫模样。若论为帝王和权贵歌功颂德,长卿乃是古来善拍马屁第一人。
司马相如之所以起名相如,根据《史记》说,是“慕蔺相如之为人,更名相如”。蔺相如大家恐怕不陌生,战国时代远近闻名的政治外交家,智慧过人,胸襟开阔,非“犬子”可攀也。
汉景帝刘启时,二十出头的司马相如,为求一官,啃老花光了父母的存款,买了个宫内武骑常侍(护卫天子打猎游玩),用现在的职业比,就是朝廷大老板的保安。司马迁用四个字概括,“以赀为郎”,花钱买了个郎官。当然,做保安不是司马相如真正想要的,跻身天子身边,他有更大的野心。他自信满满地认为,凭自己的一肚子学问外加一支生花妙笔,不信吹不晕哪个主子,高官要职还不相应到手!#p#分页标题#e#
遗憾的是,“会景帝不好辞赋”(《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刘启这位主子天生不喜欢舞文弄墨的人。司马相如大失所望,宝押错了。怎么办?寻找新主子呗。
景帝刘启有个弟弟叫刘武,封为梁王,与皇帝哥哥相反,梁王十分乐意跟一帮文人交往热闹。这一年,梁王从封国河南来京朝见,司马相如惊喜地发现,刘武身边跟随着不少文人骚客。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慌忙找朝廷有关部门,言之凿凿称自己身患重病,不能继续再干保安,要回家养病。辞职了。
等梁王刘武一回到河南,相如急如星火赶了过去,在梁王府做了门客。要想让主子刮目,必得拿出点干货。司马相如暗颂大汉江山壮美雄伟丰饶稳固的名作《子虚赋》,就是在梁王刘武门下来的灵感,一招奠定了梁王座上宾的地位。当时跟他一块的文人邹阳看穿了相如的心思,在梁王面前提醒说:司马相如“将欲媚辞取悦,游王后宫”,他这是马屁文章,大王要留心呢。梁王自然不会听邹阳的,给了司马相如优厚的待遇。
命运总会捉弄人,司马相如正在梁王府吃香喝辣优哉游哉年仅四十的刘武突然因病谢世了。大树倒了,没处乘凉,按照拍马者的职业经验,天下有的是好戴高帽子好听奉承话的大人物。可这一回,经验似乎有些失灵,司马相如找了好久,再无梁王那样的主子收养。万般无奈,“相如归,而家贫,无以为业”(《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只身回到四川老家,家徒四壁,无以为业。
文章暂时换不来王公贵族提供的安逸,掉转个思路,玩一把爱情聊作消遣。正是在这个最穷困潦倒的时候,司马相如略施小计,一番琴挑,将仰慕他才华的临邛县大土豪卓王孙家新寡的女儿卓文君,搞到了手,跟上他私奔成都,同居而欢。#p#分页标题#e#
爱情没了面包就成了泡沫,卓文君一到成都才知道,她心目中风光儒雅的大才子,原来跟沿街乞讨的乞丐没两样,销魂之夜伴之愁闷。司马相如有招,你爹不是大富豪吗,怂恿着文君回到临邛,在富豪父亲卓王孙的眼跟前,临街摆上地摊,“当垆卖酒”。咱不顾面子,你爹他有头有脸的人,能不顾脸面吗?他能忍心看着自家千金当众叫卖做小商贩吗?“卓王孙不得已,分予文君僮百人,钱百万,及其嫁时衣被财物。文君乃与相如归成都,买田宅,为富人。”(《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一招妙计,财色两得。
痴情的文君哪里晓得,这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只是司马相如仕途困顿时,无聊玩的一票。热度一过,秋扇见捐,司马相如找了个合适的借口,抛下文君,再赴京城长安,寻找他新的恭迎侍奉以换得功名利禄的对象。
这时候,汉武大帝刘彻,接他爸爸的班坐上龙椅。这位天子尚武,但也极好文。巧的是,一个昔日朝中结识的老乡杨得意,帮了司马相如的大忙。这位四川同乡在宫中当狗监——专给皇上养宠物。有一天他服侍武帝玩狗,听汉武帝大为赞赏《子虚赋》写得不错。杨得意大着胆子禀皇上:那是我老乡司马相如写的咧!汉武一听,是吗?快快请你这个老乡来见朕。就这样,司马相如命运陡转,很快来到天子身边。
汉武说你的那篇《子虚赋》写得好啊!司马相如知道深浅,会摸主子脉搏,工于讨巧。忙躬身回皇帝话:那是小人在诸侯王身边写的,“未足观也”,不值得陛下您夸奖;如今得见天颜,小人灵感顿生,打算写一篇圣上您打猎的赋,等写好便呈上御览。“上许,令尚书给笔札”,汉武兴致被勾起,当即命人给拿来纸笔。司马相如呈给汉武的第一篇赞美文章,就是后人习惯将其与《子虚赋》称作姊妹篇的《上林赋》。#p#分页标题#e#
《上林赋》常有人指称司马相如有讽谏汉武奢华之意,其实那都是虚晃一枪。作者心里最清楚,汉武看得也欢喜,清清楚楚是,司马长卿赞美我汉武一统江山天下无敌的宏图伟业。“赋奏,天子以为郎”(《史记.司马相如列传》),文章一呈览,冠冕即到位。
从此,司马相如做了一个标准的御用文人,什么《喻巴蜀檄》、《难蜀父老》、《封禅文》等等,均属此类文字。
《大人赋》,“大人”就是皇帝佬儿。这是司马相如迎合汉武问道求仙,恭维其上达天庭,群仙围伴,与王母娘娘攀谈,乘风凌虚,长生不老。
《长门赋》,这是一个女人花钱让司马相如写的,这个女人非寻常人,当然不给钱的话,司马相如照样不给写。这个女人就是陈阿娇——失宠幽闭的皇后,她给了相如百金,托他写了这篇向汉皇倾诉衷肠的赋,期望换回旧爱。可惜,文辞华丽,枉费心机,落实惠的只有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并非独自一个行止卑微龌龊,他代表了大多数中国传统文人趋炎附势的价值取向。
最后我们还要实话实说,人格的缺陷,灰暗,自私,功利,并不一定会遮掩辞赋的曼妙与卓绝。这就是文人。是故,众生莫以文断人,万勿相信文如其人、人如其文;一个人的灵魂与其披在身上的外衣,常常是两种颜色。——孤独怅望长安,伴泪书写《诀别书》的弃妇卓文君,一定赞同我这样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