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力,这原是一个物理学概念,1937年艾伦·退特最先在《论诗的张力》中把它引入文学理论领域。现在,不用说在国际上,就是在我国文学理论界也是一个高频率运用的理论术语。文学理论家运用这一理论,不光对于小说、散文,尤其对于诗词韵律作品进行创作指导和批评赏析。不但经常说到内容张力、结构张力、叙事张力、角色张力,更多的则是分析文学语言的张力。然而,奇怪的是却至今基本未进入楹联界,极少有人说到对联的语言张力。对联是文学作品的一种,是最短小精炼的韵律文学体裁,因此最讲究内容的含量和语言的凝练,也就是最需要具备充盈的语言张力。现在,对联正处在复兴发展时期,却十分缺乏用张力去指导其创作和批评,这实在有些不正常。
语言张力其原意是说优秀的对联作品应具有明确的外延和丰富的内涵,并且二者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张力的主要表现是语言的陌生化和反规范化。其具体表现,主要有四个特征,即语言凝练而新颖,字面就能使人眼前一亮;意象鲜活而辐射,能带动读者产生丰富的联想;意境真实而虚幻,能使读者快乐地徜徉其中;感情真挚而饱绽,能使读者深受感染而激动不已。因而这种对联所显现出来的几乎是一片极其优美的境界,是充盈语言张力的艺术品。
要使对联具有充盈的语言张力,具体方法可以说有很多很多,语法的,修辞的,逻辑的。下面简要地说几点。
一、关联成分省略。这是指对联语言在其组合中删除自然语言中的某些关联词语。闻一多先生曾说:“中国的文字,尤其是中国诗的文字,是一种非常紧凑,紧凑到了最高限度的文字,像‘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这种句子连形容词动词都没有了。”这种例子用的是列锦修辞法,用名词或名词性词组直接相连成句,中间不用形容词、动词等其他词。如徐悲鸿于1943年为四川灌县青城山东大楼题联:
白马秋风塞上;
杏花春雨江南。
上联串组三个名词,写尽北方阳刚之美;下联串组三个名词,写尽南方阴柔之美。名词极具代表性,语言极具张力,使得画面极为鲜活生动,极能感染读者。
二、悖谬性的嵌合。这主要是指在横组合的语序中,嵌入不合自然语言习惯的非逻辑连接成分,以打破语言组合惯性,从而逼出新的语义。这主要表现为不相关的修饰词与主词的强制溶合。在主谓关系组合中,把不具有施动关系的主谓语强合,由于动词语义的稳定而迫使主语发生转义。如清代钱大昕自题联:
月写个文疏映竹;
山行之字曲通花。
月怎么会“写”,山怎么会“行”,这就使主语“月”、“山”发生转义,显得整个联语新鲜生动,富有张力。在动宾关系的悖谬性嵌合中,它可以化平凡为神奇,产生绝妙的艺术效果。如解缙幼时答客联:
严父肩挑日月;
慈母手转乾坤。
“日月”怎么可以肩挑,“乾坤”怎么可以手转?这就使动宾关系强制溶合,从而逼出新的语义,使联语富有张力。又有把主谓关系、动宾关系的悖谬性嵌合,同时融入一联中,增强联语的语言张力。如长城居庸关古联:
辽海吞边月;
长城锁乱山。
“辽海”不会“吞”,“长城”不会“锁”,更无法“吞”“边月”、“锁”、“乱山”。这就使联语生动形象,富有张力。
三、远距离的比喻。从日常语言的角度出发,比喻的两端(即本体与喻体)愈相似便愈准确,这时比喻的使用在于求得形象感,使不能感知到此物的人仿佛感知到此物。而在文学的语境内,对比喻的要求则与此大异其趣。新批评理论不仅不强调比喻两端的过分相似,而且还认为比喻的两端在特定的语境中距离越远,其艺术表现力就越强。所以比喻是富含张力的一种修辞手法。如清代郑燮题江苏扬州瘦西湖小金山月观亭联:
月来满地水;
云起一天山。
把“月”比喻为“水”、“云”比喻为“山”,这就很形象生动,语言不乏味。再如清代柳如是题江苏常熟拂水山庄联:
浅深流水琴中听;
远近青山画里看。
说“流水”像听琴、“青山”像看画,这就富含语言的张力质。华山玉女峰玉女宫联:
唾落珠玑天上雨;
步摇环佩夜来风。
说“唾落”像天上下“雨”、“步摇”像夜里来“风”,极富张力质。各位联家和楹联爱好者,创作和批评楹联时,千万不要忘记语言范畴的这一要求,用多种方法来增强语言的张力。
山东聊城 李佑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