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英贵
胜迹联也是对联大家族中异彩纷呈的一个群类,所谓“胜迹”,包括遍布祖国各地的自然景观、人文景观、历史建筑和文物古迹等,诸如万里长城、北京故宫、安徽黄山、长江三峡、桂林山水、杭州西湖、苏州园林、杜甫草堂、九寨沟、都江堰、莫高窟、颐和园、兵马俑、日月潭……星罗棋布于神州大地,璀璨闪耀于华夏古今。所谓“胜迹联”,就是题撰于这些自然景观或人文景观的对联。这类对联,或发掘弘扬文物人事之“胜”,或追述记载山川建筑之“迹”,故可称之为“胜迹联”。
一、胜迹联的源起流变与文化价值
与风光名胜朝夕相伴的胜迹联,几乎跟新春楹联同时问世。据说在五代十国时期的后蜀,当皇帝孟昶题写中国第一副春联“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的时候,后蜀兵部尚书王瑶就为孟昶花园中的百花潭(在今成都南郊)题写了“十字水中分岛屿,数重花外见楼台”一联,后人称之为我国最早的园林对联。几乎与此同时,五代十国时期的吴越国,钱鏐建都杭州,在钱塘江边造了一个碧波亭,有一次,龙华寺僧契盈侍吴越王游碧波亭,时潮水初满,舟楫辐辏。王曰:“吴越去京师三千里,谁知一水之利如此!”契盈因题亭柱云:“三千里外一条水,十二时中两度潮”,于是这副对联也成了中国最早的胜迹联之一。
胜迹联一经发端,便深得民间文士喜爱,于是但凡山川名胜之地就都少不了对联的陪伴。到了清代,胜迹联已广为应用,每当一处景观告竣,第一件事便是题撰对联,如若年久陈剥,则又换上新联,以便其驰名溢彩。
随着胜迹联的推广与盛行,它几乎渗透到了中国的城乡各地,最细微处见精神,全国各地的“八景”景观也到处都是琳琅满目的胜迹联。明清两代“八景”之风兴盛,大到一个地域,小到一个府县,乃至于一处文化名胜都选定了具有自己特色的“八景”。例如清乾隆十六年御定的“燕京八景”为:太液秋风、琼岛春荫、金台夕照、蓟门烟树、西山晴雪、玉泉趵突、卢沟晓月、居庸叠翠。“燕京八景”的出现,对于后来的风景点建设产生了巨大影响,有些地方的景色实在太多,以至于无法取舍,于是又有了“十景”、“十六景”、“二十四景”等各种升级作法。其中以祝穆在《方舆胜览》中记载的“西湖十景”最负盛名,即:断桥残雪、平湖秋月、三潭映月、双峰插云、曲院荷凤、苏堤春晓、花港观鱼、柳涛闻莺、南屏晚钟、雷峰夕照。
传统八景及其对联极其丰富(篇幅关系不作具体赏析),它以普及的形式和各自特有的文化意蕴,丰富了我国的传统文化,对历史文化的保存与传承意义重大。在我国名山大川和人文景观等旅游胜地随处都可见到胜迹联,这些对联虽然寥寥数语,却立意深遂,耐人品味,它为胜景添彩,为游人助兴,成为中国旅游的一大特色。
二、胜迹联中的山水风光
无限风光入联来,当你在观光的时候,品味那些看似平淡却富有哲理的联语时,你会感到妙对为美景锦上添花,壮丽的山河、秀美的景观都浓缩在上下两联之中,让你品味无穷。借景抒怀是胜迹联的一个重要特色,诸如:
(1)西湖清代行宫花园联:
水水山山,处处明明秀秀;
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
西湖无论何处不管何时,景色都是美不胜收:上联说空间,“处处”山水明秀;下联言时间,“时时”晴雨好奇,并化用苏轼的“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的诗意,使内涵更为丰富。
(2)苏州网狮园叠字联:
风风雨雨暖暖寒寒处处寻寻觅觅,
莺莺燕燕花花叶叶卿卿暮暮朝朝。
上联化用李清照《声声慢》词,使联语独具特色.全联运用叠字手法,描写了该园山重水复、鸟语花香的美景和游客流连忘返、恋人们卿卿我我的境况。
(3)桂林叠彩山联:
爽借清风明借月,
动观流水静观山。
上联言清风、明月,下联说流水、静山,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均包容在天地之间,使人爽心悦目,心旷神怡。
(4)武汉黄鹤楼联:
一楼萃三楚精神,云鹤俱空横笛在;
二水汇百川支流,古今无尽大江流。
上联说楼有三楚精神意蕴,并化用唐代诗人崔颢《黄鹤楼》的诗意,令人抚今追昔触景生情;下联言长江汉水百川流派,从古到今后浪推前浪,“无尽大江流”。
(5)济南趵突泉联:
佛脚清泉,飘飘飘飘,飘下两条玉带;
源头活水,冒冒冒冒,冒出一串珍珠。
佛脚清泉,流下来就像飘下两条碧绿如玉的绸带;源头活水,汩汩冒出就像一串串晶莹发亮的珍珠。五个“飘”字,五个“冒”字,玉带飘飘,珍珠串串。
(6)黄果树瀑布观瀑亭联:
白水如棉,不用弓弹花自散;
红霞似锦,何须梭织天生成。
此联将站在观瀑亭前所看到自然景色用浓笔重彩地加以描绘:上联用弹棉作比写眼前的瀑布,下联用织锦设喻写天上的“红霞”,眼前与空中景物相互映衬,视野开阔而有层次感。
(7)扬州二十四桥联:
胜地据淮南,看云影当空,与水平分秋一色;
扁舟过桥下,闻箫声何处,有风吹到月三更。
好一幅恬淡优雅的扬州月夜风情图:上联写自然风光,水映云,云映水,秋水秋云难以分辨,足见天清水平,真乃平分秋色;下联写社会风情。一叶扁舟穿桥而过,悠然自得,箫声四起,秋风微微,月光皎洁,夜色迷离,不知不觉已近三更。
三、胜迹联中的文化意蕴
千古情思一联牵,当你在游览的时候,品味那些内含源远流长的典故传说的联语时,你会感到祖国的历史文化、名胜古迹迷恋了多少古今文人墨客,留下了几多千古绝唱。睹物感怀是胜迹联的又一重要特色,诸如:
(1)汉阳古琴台(伯牙台)联:
志在高山,志在流水;
一客荷樵,一客听琴。
上联讲俞伯牙善鼓琴,旋律如高山流水;下联讲钟子期为知音,荷樵听琴者唯此“一客”而已。
(2)黄州赤壁联:
铜琶铁板,大江东去;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黄州赤壁在长江之滨的赤鼻矶上,由于苏轼在这里写有《赤壁赋》,故世称“东坡赤壁”。此联以典入联使人产生联想。上联借苏东坡名句“大江东去”,赞叹其“铜琶铁板”的豪放词风;下联集曹操《短歌行》的名句而成,联想千古风流的一代枭雄。
(3)成都杜甫草堂联:
异代不同时,问如此江山,龙蟠虎卧几诗客;
先生亦流寓,有长留天地,月白风清一草堂。
上联设问:历代以来在祖国的江山里龙蟠虎卧的诗人又有几人;下联作答:杜甫一生不得志,流寓蜀都,既留下了那长留天地的不朽诗篇,也留下了这长留天地的清白草堂。
(4)南昌滕王阁联:
我辈复登临,目极湖山千里而外;
奇文共欣赏,人在水天一色之中。
上联妙在一个“复”字,意谓无数先贤曾登临滕王阁留下大量题咏与掌故,如今我又登临,高阁目极千里令人心旷神怡;下联联想到当年王勃写的《滕王阁序》那篇杰作奇文,并将其中脍炙人口的佳句“秋水共长天一色”脱化为“人在水天一色之中”。
(5)山东淄博蒲松龄故居联:
写鬼写妖高人一等,
刺贪刺虐入骨三分。
此联为郭沫若所撰,是对蒲松龄及其《聊斋志异》的精准评价:上联言作者能把妖和鬼写得栩栩如生,技高一筹;下联说作品能将贪官污吏揭露讽刺得体无完肤,深刻至绝。
(6)洞庭湖岳阳楼联:
一楼何奇,杜少陵五言绝唱,范希文两字关情,滕子京百废俱兴,吕纯阳三过必醉,诗耶,儒耶,吏耶,仙耶,前不见古人,使我怆然泣下;
诸君试看,洞庭湖南极潇湘,扬子江北通巫峡,巴陵山西来爽气,岳州城东道岩疆,潴者,流者,峙者,镇者,此中有真意,问谁领会得来!
上联赞叹岳阳楼的奇伟,联想到目前不见之古人:诗人杜甫的《登岳阳楼》、儒人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官吏滕子京于岳阳楼功绩和仙人吕洞宾的神话传说,这些都使我怆然泣下,事虽古而情更真;下联登楼远眺依据方位续写岳阳楼之奇伟:南可望潇湘宏阔的湖水,北可及巫峡奔腾的江流,西可至巴陵山耸立的群峰,东可穷遥远山巅雄镇一方的主峰,此中胜景真意,谁能领会得到,言有尽而意无穷。
像如上这样一些胜迹对联,直将游人带入那高远的精神境界。观光者如不仔细玩味,则昂贵门票未能换得物有所值;若能细细领悟,则人生哲理尽在其中。品联怡情,心旷神怡,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