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淫有害吗？”
今天一个16岁的小伙子这样问我。他对自慰有着复杂的情绪。
一方面热衷于此，一天不「来」两次，浑身不自在。另一方面又羞耻不安，害怕影响身体、学习和未来性生活。
我们聊了很久。
在这次非正式咨询中，我也向他分享了自己青少年时期的自慰经历。
我才发现，原来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完整地整理这部分的经历。
回想起来，既心疼又好笑。
01:
第一次听说「手淫」这个词，是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
在学校的图书室里，翻到一本生理卫生小册子。其中有一行字，现在都记得：
不要经常玩弄生殖器，免得养成手淫的坏习惯。
虽然不太明白，但「手淫」二字一直在我脑袋里挥之不去。
什么是手淫，到底怎样个玩法，为什么是个坏习惯。
这些好奇和困惑，直到在一次「压被子」的意外中，得到了解答。
那是五年级的一个夜晚，天气有点热，我索性趴在被子上裸睡。
就在挪动和摩擦的过程中，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感袭来，瞬间清醒。
紧接着继续摩擦挤压，试图找回它。
可那个感觉并不好找，时有时无，弄得自己满头大汗，只好作罢，翻身睡觉。
第二天，我无心上学，思春成灾。
晚上继续尝试，同样的姿势，同样的方法，一次次地试。
皇天不负好色人，我找到了，力度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
那时睡的是木床，嘎吱嘎吱，虽怕被爸妈和弟弟发现，但顾不上那么多了，生怕又搞丢了。
最终得偿所愿，一触即发，我到达了我从未去过的地方。
那一刻，我爱上我的被子，原来「玩弄生殖器」是这么爽。
02:
后来，我跟被子的感情越来越好，姿势也越来越熟练。
但我不承认这是手淫，因为我没有用手。
万恶淫为首，只要不跟「淫」字沾边，我就感觉良好。
上了初中，因为家对门有一个书摊，我常常搬个小板凳在那看闲书。
一开始还会挑正能量的历史文学书来看，后面会看一些武侠小说，里面有一些这样的描写：
观音坐莲，老汉推车，采阴补阳，合欢散，师兄你轻点……
我当时一惊，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么吸引人！
在角落里偷摸着看，脸红心跳地，口干舌燥，不由自主的翘起了二郎脚，夹地紧紧的。
可是，光天化日 ，朗朗乾坤，又没有被子，这该如何是好？
跑到了书摊老板的厕所，闭上眼睛，第一次用手模拟了书中描述的「修炼」方式。
万马奔腾，一泻千里，降龙十八掌也抵不过我灵巧的手掌。
「修炼成仙」之后，罪恶感爬上心头。
哎，我手淫了，实锤。
03:
后来，我「恶习」难改，变本加厉。
在《知音》、《家庭医生》和男科妇科小册子的精神供养下，继续增长见识，练习左手右手的慢动作。
但心态变了，自从成了「淫」人，我就觉得自己跟别人都不一样了。
我觉得，这个世界就我在无耻地「玩弄生殖器」，别人都是好好的。
这是我的一个秘密，一个污点，我不能让别人知道。青春期的我，有了铠甲，也有了软肋。
为了消减我的罪恶，我对外的道德感和自律心超于同龄人。
成绩优秀，常考第一，做好模范，好好表现，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我绝不能让别人看出那个「龌龊」的我。
结果，在初二的一次军训中，那个「我」还是暴露了。
那时我们去到一个广州的军训基地。
分宿舍的时候，老师把我跟班上最捣蛋的三个同学分到了一起。
我知道老师的用意，是希望我用「正能量」作风感化他们，让他们军训时少搞事。
现在听来有些搞笑，但那时我真信了，我要让他们近距离感受什么叫「三好学生」。
他们打牌、玩游戏机、在厕所抽烟什么的，都没影响我。
我继续看书，稳如泰山。
后来他们聊起了「打飞机」的话题，有个胖同学跑过来问我：
班长，你打过飞机么？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我问懵了，不知如何回答。结果，另一个同学立马说：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打过啦哈哈哈哈
他们仨笑成一团，笑声中，我那「三好学生」的光荣，被摔得稀碎。
原来，我这么努力跟他们拉开距离，想做一个「干净」的人。
到头来，并没有什么两样——龌龊。
04:
上了高中，我更加依赖右手了。
压力大时来一发，不烦躁，入睡困难撸一撸，睡得香。
有时候，这是一种虔诚的仪式。
周末面对一堆卷子和习题，要先去一趟洗手间来一发，才能气定神闲地回到座位，跟《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相爱相杀。
有时候，这又会演化成一种宗教主义迷信。
大考前会戒撸戒躁，积德行善，免得恶习会坏了我的「考运」。
只要遇到我不能掌控的局面，我都会许下愿望，以不撸作为代价。
我常常想洗心革面，把它戒掉，重新做人。
但事与愿违，无论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最终都打回原形。
不过，宽慰的是，虽然频率没有减少，但负罪感少了一些。
因为我发现自己并没那么孤独。
身边很多同学都告诉我，他们有这个习惯，淫的不是我一个。
正所谓，法不责众，我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可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居委会门口看到关于「优生优育」的宣传，又一次让我焦虑起来。
里面提到，手淫会导致性冷淡，不孕不育等问题，可把我吓得不轻。
加上，当时民营男科广告大行其道，到处都可以看到「阳痿早泄」的字样。
我惴惴不安，以后的性生活不会有问题吧？
05:
后来还在网上看到，各种关于手淫后果的传言。
什么长痘脱发，记忆减退，性器短小，肾虚脾寒等等。
心情无比沉重，一切都回不去了。
可日子终究要过的，上了大学，看片容易了，领略了各种岛国风光。
硬盘里的「老师」，下了删，删了下。
反复体验着「撸前淫如魔，事后圣如佛」的模式，消耗着流量和纸巾。
大二交了女友，连续一年半，亲密关系止于边缘性行为。
除了那时候双方的「处女情结」，我还有个秘而不宣的忧虑——自己该不会不行吧。
万一早泄……万一不和谐……咋办？
带着这样的焦虑，直到分手那刻，我也没解开这个未解之谜。
现在作为一名性咨询师，我当然能够以科学和坦然的态度看待自慰，也能够厘清其中的误区和谣言。
但回想起青少年的这段自慰经历，还是蛮多感触的。
如果当时有好的性教育，有人陪伴我们安顿那些不安的情绪，那么我会少经历很多无助和挫败的时刻吧。
所以，每当我看到很多男性来访者，因为自慰的事情，怀疑和责备自己。
我都会感到深深同情，并且会很耐心地承接他们的焦虑和担忧。
因为我知道他们需要被理解和支持，正如那个时候的我。
事实上，在我的工作用语中，我基本不会用「手淫」这个词。
如果不是写这篇文，我都忘记了上一次使用是什么时候了。
「手淫」这个词，本身就带着很强烈的贬义，寓意着这是不对的，不道德的，下流的。
但实际上，自慰只是一个人使用自己身体，安顿自己情欲的方式。
任何一个情欲正常发展的人，可能会有的习惯而已。
好比饭可以一个人吃，爱为什么不能一个人做呢？
恰恰是对自慰的污名化，才给人带来了太多焦虑和恐慌。
回到文章开头的问题——自慰有害么？
自慰本身无害，但偏见和污名害人不浅。手从不会淫，淫的只是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