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诵,自秦汉诗经、文赋时起就存在,是中华古典诗文的传统诵读方式,具有两千多年历史。吟诵者遵循基本的语调拍节 。通常拍节,平声长,仄声短。到了唐宋,诗词除了文人自己的吟诵外,还用于坊间酒宴歌女演唱。演唱也遵循吟诵的固定拍节。现代人称朗诵。朗诵与吟诵除节奏、音调不同外,都讲究拍节。
所谓拍节,本是一个现代音乐术语,指音乐中交替出现的有规律的强弱、长短等现象。在诗词中,则是指在吟诵或演唱中有规律的停顿现象,包括语意节奏和声律节奏。
诗词拍节主要依据词意结构划分,或者说,主要是根据其语义而产生的音节上的停顿或间歇。声律拍节则是从其平仄要求上去看,或者说,是指句中一定位置的声调要求。中华古典诗词平仄有固定律谱和词谱,不在本文讨论。本文只讨论语意拍节与失拍现象。
一、律绝语意拍节
律绝的诗句,不管是五言句还是七言句,都是有节奏的。律诗之所以精美绝伦,与它的节奏美也有很大的关系。律诗的节奏,除了诗句的音律节奏即平仄格式以外,还有音调节奏和意义节奏。诗句中一般都是以两字为一顿,语言学上称它为音步。五、七言最末一个字,单独作为一个节奏。这样,五言诗每句就有两个双音步、一个单音步。
(一)正常律绝语意句式拍节
律绝语意拍节分五言和七言。正常规律如下:
1.五言语意拍节
(1)221拍节:如,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唐 杜甫《春望》)
语意拍节:221,221
(2)212拍节: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同上)
语意拍节:212,212
2.七言语意拍节
(1)2212拍节:如,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唐 杜甫《绝句》)
语意拍节:2212,2212
(2)2221拍节:如,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同上)
语意拍节:2221,2221
pan> 上述分析说明,律绝语意句式拍节各有两个。这两个句式,除对仗句需要拍节对仗外,其余句子可任意使用。灵动,易于掌握。
汉字是单音节字。可以单音单字组词义,也可双音双字组词义,甚至三个或三个字以上音节和字组成一个词。律绝在吟诵时,基本按语意拍节吟诵。如果不能按语意节拍吟诵的句子,就是失拍。失拍会造成整首诗词吟诵节奏混乱,通常是不可以的。
(二)特殊句式
在七言句式中,由于句意的需要,往往会出现字词意义与吟诵节奏不一致的特殊句式。如,
(1)句意223式,吟诵2221式:
语意: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宋 陆游《书愤五首·其一》)
吟诵: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吟诵节拍:2221,2221
其实,这种句式受专有名词“瓜洲渡”和“大散关”词意所限,但读起来仍是2221节奏,不影响词意和整首诗节奏。
(2)句意313式,吟诵2221式:
有人称之为“折腰句”。例如,
语意:一点烽/传/散关信,两行雁/带/杜陵秋。
(宋 陆游《秋晚登城北楼》)
吟诵:一点/烽传/散关/信,两行/雁带/杜陵/秋。
吟诵节拍:2221,2221
同样,这种句式在吟诵中仍按2221节奏,不影响句意和整首诗节奏。
(三)失拍句式举偶
现代人模仿古人律绝写法,往往出现失拍句式。
请看这首七律中二联拍节(摘自自网络):
……
1.烹胖头鱼留客醉,住茅草屋傍湖眠。
2.两三阵雨来窗外,四五行诗到枕边。
……
1.语意:烹/胖头鱼/留客/醉,住/茅草屋/傍/湖眠。
语意拍节:1321,1321
吟诵:烹胖/头鱼/留客/醉,住茅/草屋/傍湖/眠。
吟诵拍节:2221;2221
解析:此联按词意组合吟诵失拍,从拍节吟诵组合失词意。类似的诗句应该回避,因为与整首诗中节奏不协调。
2.语意:两三阵/雨/来/窗外,四五行/诗/到/枕边。
语意拍节:3112,3112
吟诵:两三/阵雨/来/窗外,四五/行诗/到/枕边。
吟诵拍节:2212,2212
再看一首网络七律的第三联:
语意:赴/汤火/得/魂凝玉,拒/腻腥/赢/韵养神。
解析:语意和吟诵拍节均失拍。这种句式叫“一字豆”对,是宋词中常用的句式。下段详谈。
二、词的拍节
(一)词的拍节
词是按长短句组合。通常,单音字句为1拍节,双音字句为2拍节,四字句为22拍节,六字句为222拍节,五言和七言词句拍节与诗句同,除了个别领字句。例如:
行香子·树绕村庄(上片)
宋·秦观
树绕/村庄,水满/陂塘。
节拍:22,22
倚/东风、/豪兴/徜徉。
节拍:1222(前三字为领字)
小园/几许,收尽/春光。
节拍:22,22
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
节拍:121,21,21(前第一字为领字)
古人称之“一子豆,常见于词中。所谓“一字豆”就是读到这个字时要稍作停顿,以引起下文之意,一字豆是词的特点之一,也叫衬豆对,最常见的是四字对,如:毛主席的《沁园春》上阕第四、五、六、七句: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将一字豆“望”字抛开,“长城内外”对“大河上下”;“惟余莽莽”对“顿失滔滔”。就成为工整的扇面对。下阕的第三、四、五、六句:“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将一字豆“惜”字抛开,同样也成为工整的扇面对。又如:
正/十分皓月,一半春光。(吴文英《高阳台》)
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柳 永《望海潮》)
再如:
浣溪沙·细雨斜风作晓寒
宋 · 苏轼
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吟诵拍节:七字六句,皆2212句式,
(二)词的特殊句式
词也存在从词意看出拍,但在吟诵时合拍的特殊句式。例如:宋·辛弃疾《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 》下片:
上片: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
下片:
语意: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
吟诵: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
语意拍节:312,312
吟诵拍节:222,222
……
解析:《西江月》六字句式语意和吟诵拍节是222句式。上片合拍,下片语意出拍,但吟诵合拍,故不出拍。
(三)词的失拍举偶
现代人填词往往忽略了词谱拍节的特殊性,出现失拍现象。例如,浣溪沙·梅(下片):
经/片刻/风声/动竹,
节拍:1222
得/SPAN>/月影/横窗。
节拍:1222
共谁/呼酒/溯/流光?
节拍:2212
解析:《浣溪沙》是七字句式,如前解,吟诵拍节是,2212或2221式,但作者前两句却用了1222式,把每句的第一字误用为领字格。
再如,《沁园春》上下片中的最后一拍五字句。有人这样写:
上片:疑无路,敬畏/天地/事,莫把/神伤。
节拍:221,22
下片:惧万物,乐土/齐/护佑,厚德/维纲。
节拍:212,22
解析:《沁园春》正确的五字句是122式,1是领字,统领后两个四字词句。如:宋·苏轼《沁园春·孤馆青灯》
上片:微吟罢,凭/征鞍/无语,往事/千端。
节拍:122,22
下片: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
节拍:122,22
总上所述,学作诗填词者,注意诗词平仄格的同时,也须注意诗词吟诵拍节,不可失拍。不过诗词的拍节并不像平仄那样难,容易掌握,稍微留心,即不会出错。【云帆群友谈创作】第34期:卢盛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