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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读诗词 居高声自远

文/驭风

蝉 虞世南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虞世南(558-638),字伯施,浙江余姚人。生父虞荔,官至太子中庶子,大著作。叔叔虞寄,官为中书侍郎。虞荔、虞寄这老哥俩感情不错,哥哥虞荔有俩儿子,弟弟虞寄却膝下无子,于是当哥的就把自己的小儿子虞世南过继给弟弟虞寄为子。弟弟虞寄也不含糊,给虞世南取字“伯施”,意思是,这孩子是他大伯家“施舍”的。

 

虞世南有个亲哥哥叫虞世基,哥俩打小都很有才华,人称“二陆”,意思是这哥俩可比肩晋之陆机、陆云兄弟。不过呢,虞世基后来当官,因为怕老婆,做了不少鬻官卖狱贿赂公行的勾当,变着法的往家搂钱,由着继室孙氏炫富奢靡。虞世基也很能拍隋炀帝的马屁,官爵一升再升,直至位列九卿。因为撺掇着隋炀帝满世界祸祸,所以,主流观点认为丫的应该为强大的隋王朝灭亡负极大的责任,因此其官品官德为世人所诟病。

但虞世基教育孩子还是有一套的,“长子虞肃,好学多才艺,时人称有家风。弱冠早没。肃弟虞熙,大业末为符玺郎。次子虞柔、虞晦,并宣义郎。化及将乱之夕,宗人虞伋知而告熙曰:"事势以然,吾将济卿南渡,且得免祸,同死何益!"熙谓伋曰:"弃父背君,求生何地?感尊之怀,自此诀矣。"及难作,兄弟竞请先死,行刑人于是先世基杀之。”意思是,父子仨上了法场,俩儿子知道必死无疑,所以都争着先死,即可拖延老爸的受刑时间,也有不忍父先受刑,代为受之的行孝愿望。

 

和哥哥不同,虞世南可以算得上一代名臣。虞世南从小就不爱说话,性格内向,只知道读书写字,而且学习不仅刻苦,还特别的忘我,动不动就半拉月不刷牙洗脸,更别提洗澡了。

这毛病很不好,即便爱学习,但个人卫生也得讲究——搁夏天,这得多味啊。

 

虞世南早先师从顾野王。这老先生有学问,曾为梁武帝的太学博士、陈国子博士、黄门侍郎、光禄大夫。通经史,擅丹青,后代有个著名人物是顾炎武。后来又拜师徐陵,也是梁陈期间的文学大腕,与庾信齐名的人物。再后来他跟着王羲之的七世孙智永和尚学书法,终成了一代书法家、诗人、文学家,

虞世南的成才经历告诉我们,要想孩子长大有出息,从小一定得拜个好师父学习,这叫赢在起跑线上。但脸还是要洗的。切切!

 

虞世南四岁的时候,生父虞荔去世了。小小年纪的虞世南很重感情,天天悲伤过度,瘦成竹竿了。陈文帝知道虞氏兄弟是难得的人才,多次派宦官到他家去照顾哥俩,生怕他们不能茁壮长大。

几年后,陈宝应在福建造反,虞寄不走运做了俘虏,生死不明,虞世南又为养父担起心来。尽管已除父丧,他还是布衣吃斋,为养父祈福。直到好些年后陈军攻破陈宝应,虞寄安全回朝,陈宣帝才特意下令让小虞除去布衣开始吃肉,以免影响身体发育。

 

陈朝灭亡后,满腹才学的虞世基、世南兄弟俩同入长安,当时人们把他们比喻为吴亡后同入洛阳的陆机、陆云兄弟。人啊,和国宝一样,一有了名,就得被惦记。虞家哥俩这么出名,惦记的人就来了,一个是晋王杨广,一个是秦王杨俊,都是王,接谁的聘书不接谁的聘书都不是,惹的起哪位爷?虞世南左右为难,就找了个侍奉老母不想上班的借口,想谁都不得罪。晋王杨广是谁啊?那是后来的隋炀帝,准皇帝要是看上眼了,能跑得掉吗?

 

晋王杨广登上皇位后,依然很看重虞氏兄弟。不过,虞世南比较淡泊,对功名利禄不感冒;可哥哥虞世基就不同了,很热衷这玩意儿,加上又能拍马屁,所以升起官来那是嗖搜的快,没几年就成了皇帝的大秘,正式名字叫内史侍郎。大秘虞世基权倾一时,深受杨广信任,所以就为了老婆开始搂钱,帮着杨广一起祸祸天下,俩人最终成为著名的一对亡国君臣。

 

虞世南很清高,对那些奢侈的东西不上心,有才嘛,能看重那些身外之物吗?所以,洁身自好、清高孤傲的虞世南才会写下这首咏《蝉》的诗,以蝉的高洁寓意自己的品性高洁。过去,人们觉得蝉居于树的高枝上,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是品行高洁的象征。因此,常以蝉入诗, 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说:“咏蝉者每咏其声,此独尊其品格。”

  

虞世南的《蝉》,以蝉的形态喻人的清华俊朗,反映出品性高尚的人,不许外力,只要居高清远,自会声名传播。这正是虞世南此诗的寄托比兴之妙笔。

 

李世民得天下之后,任用虞世南为自己的私人秘书,让他和房玄龄一起专门负责起草文书。虞世南不仅文笔好,而且书读得多,特别是记忆力也相当惊人。有一次李世民想写一副《列女传》 的屏风,可是找不着原书,无从下笔,后来还是虞世南凭记忆将全书默写出来,解决了李世民的难题。后来人们找到原书,拿来一对照,居然一字不差,惊的大家直嘬牙花子。

 

虞世南身材消瘦,却有一副铮铮铁骨,倔的很,不像他哥哥虞世基会拍马屁。反正李世民不爱听什么他就说什么,逮机会就向唐太宗进谏,后来李世民感慨地说:“要是大臣们都跟虞世南一样,我哪里用得着担心事情办不好啊!” 有一次,太宗写好诗后命群臣和,虞世南一句话就倔了回去:“宫体诗是亡国之音,陛下写这种‘体非雅正’的宫体诗,上有所好、下必甚之,恐怕从此诗坛都写这种软骨头的烂诗了。所以,我不能写。”太宗虽然面子上过不去,但他不是隋炀帝,也没把虞世南怎样。如果是乾隆,估计虞世南就得被剁吧了。

 

李世民曾经称赞虞世南德行、忠直、博学、文辞、书翰五绝,哪一绝都够让后人记住他。单就书法来说,擅长此道的唐太宗就曾经说:“虞世南死后,天下无人可与论书。”后来的裴行俭也说:“褚遂良号称书法大家,但是要是没有好纸好笔,他是写不出好字来的;只有虞世南跟老夫,什么样的破纸烂笔都能写出好字来。”

 

虞世南死后,唐太宗写好一首诗就感叹:“钟子期死了,伯牙终身不复弹琴;虞世南死了,我写了诗给谁看呢?”于是令褚遂良把诗拿到虞世南的灵位前焚化,以表示对这位诗坛前辈的崇高敬意。

 

垂緌ruí饮清露,流响出疏桐。

 

緌,谓缨之垂者。孔颖达疏:“结缨颌下以固冠,结之余者,散而下垂,谓之緌。”详见下图:

  

            

 

 

这是一种束在头顶的小冠,也称束髻冠,小冠多为皮制,形如手状,正束在发髻上,用簪贯其髻上,用緌系在项上,武官壮士则多饰缨于顶上,称为垂冠,初为宴居(在家便装)时戴,后通用于朝礼宾客,文官,学士常戴用。(注:图片来自网络)

 

而蝉的头部有对触须,貌似冠缨,故曰垂緌,古代能“冠缨”的,一般都是达官显贵。诗中用“垂緌”暗指官员身份。过去的人们对蝉的生活习性的了解有偏差,觉得这货见天的趴在高高的树枝上,远离人间烟火,估摸饿了渴了就餐风饮露,是高洁的象征。骆宾王曾在《在狱咏蝉》序中点赞到:“.……声以动容,德人以象贤。故洁其身也,禀君子达人之高行,蜕其皮也,有仙都羽化之灵姿。……吟乔树之微风,韵姿天纵,饮高秋之坠露,清畏人知。”说的风胖子差点想下辈子投胎做只蝉——要是再能喝几杯就好了。

首句点出“高贵”的身份、“高洁”的人格,配以“清”的点缀,虞世南这是在借喻自证。

 

次句“流响出疏桐”。蝉声连续不断,有欣赏的,也有不耐烦的。春困秋乏夏打盹,风胖子年轻时经常的“秋乏夏打盹”,每每被这厮没完没了的叫声折磨的痛不欲生,偏这货又躲在高高的树枝上,够不到打不着,恨的牙痒痒。

诗中的“流响”就是形容这厮的叫声长鸣不已,至于是否悦耳是否动听,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桐,荣也。(《说文》);荣,桐木。(《尔雅》),与梧同类而异,皮青而泽,荚边缀子如乳者为梧,亦谓之青桐。皮白,材中琴瑟,有华无实者为桐,亦谓之梧桐。

疏,本胖子认为此处的意思为高大。蝉在高大的桐树高枝上声声长鸣,这意象原本平淡无常,可一个“出”字,马上就感受到了蝉声的穿透力,意象就丰满了,因为“出”所带来的不仅仅是蝉声的嘹亮,而且还高远——贴近首句的“高贵”、“高洁”,更人格化了。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首句和次句的铺垫,不仅仅是为了赞扬蝉的“清”以及蝉声的“流响”和“出”,

在这里用“居高”、“声”、“远”的比兴,强调了独立人格的高尚、风度和魅力。正所谓“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而这一切,并不是“藉秋风”而能“远”,而是因为自身的人格的美和力量。

至此,虞世南完成了对塑造自身完美人格的赞美,体现了对自我高风亮节的高度自信。难怪唐太宗几次称赞虞世南的德行、忠直、博学、文词、书翰为“五绝”,其“五绝”之首“德行、忠直”,与此诗的“清”、“高”、“出”、“远”的蝉来说,非常贴切,因而“咏蝉者每咏其声,此独尊其品格”。

 

同是咏蝉,“好战分子”骆宾王突出“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苦人儿李商隐则免不了“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而虞世南的“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亦读来气象不凡。被誉为“咏蝉”三绝的三首咏蝉诗,因作者的地位、阅历、性格的不同,从不同的角度比兴了蝉的不同侧面,创造了具有不同个性特征的艺术形象,实是可反复赏读的咏物诗名篇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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