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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恒:壁画迷雾之挪琴中高手巧遇

贝宁杨一纯到市公安局,一个副局长带着两个处长和刑警队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杨一纯将刘阴子第一次拿来照片,第二次送来拓片的过程说了一遍,也把史前壁画的重要意义和价值告诉了刑警们。刑警们认真做了笔录。但是杨一纯没有说壁画中夹杂着一套掌法的事情,因为他觉得这和保护那壁画没什么关系。

贝宁家墙眼中发现一只人手的事情还到不了市局,属于当地分局管理范围中的案子。所以,贝宁没有说什么。正好,贝宁的父亲田如衡来电话,让杨一纯帮助整理一下十年前,即1990年的一份田野资料,那一次田野考古是他们一起做的。从笔记到报告,也都是他们两人完成的。这次的田野作业,和那次有相近的地方,着急要用。杨一纯跟着贝宁到了那绿荫掩映的小院,到了贝宁的新家。

这天正好是星期六,贝宁给上次搬钢琴的搬家公司打了个电话,请他们来帮助挪琴,讲好人工费120元。电话撂下不到20分钟,四个小伙子就到了,都是熟人,十几天前就是他们把钢琴安放到贝宁寝室现在这个位置的。贝宁让他们给挪到客厅去。杨一纯则沉浸在野外调查资料里面,没有顾及挪琴的事。

几个小伙子见那钢琴安顿得很好,问道:“小姐,折腾什么啊?”

“钢琴这玩意儿是娇贵物件,不经折腾。”

“这你就不懂了,来客人或者聚会,都是在客厅里。唱歌跳舞也是在客厅里。表演钢琴自然也是在客厅里。”

几个挪琴的人打着哈哈。

十几天前搬钢琴时,贝宁爱说爱笑,给他们递烟倒水,喋喋不休找话说。现在,她一言不发。其中一个面目阴沉面色惨白的青年瞄了贝宁一眼,瞪着笑嘻嘻的伙伴们,突然喝道:“干活!”嬉笑声马上止住。那年轻人首先铺上毯子,把立起钢琴需旋转的位置加厚,他眼睛朝哪个人瞟一眼,那个人马上就知道怎么干。他只说了几个单词:

“挪。”

“立。单鞭!”

“转。搂膝拗步。”

“拽。提手上势!”

“放。野马分鬃。”

“靠。手挥——”话没说完,听见“叮”一声响。

有一个人手软了一下,钢琴的侧角碰上了客厅茶几。“你妈的×!”面色阴沉的青年骂出了声,还把那个手软的人几乎拨拉个跟头。贝宁也紧跟着看了一眼,见钢琴的漆毫无损伤,那面色惨白的青年先用袖子细细地擦拭,又从衣兜掏出一块麂皮来擦了又擦。他这么一弄,贝宁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行了,谢谢,没碰破漆皮儿。”

但那面色惨白的青年还是在擦,擦的范围不断扩大,几乎整个儿琴都被他擦了一遍。被他差点甩了个跟头的小伙子喃喃地道:“阴子,犯不上。”

这句话才引起杨一纯注意。刚才喊的那几句号子全是太极拳中招式的名称,其实已经钻进他的耳朵里了,但他忙着整理材料,没有出去。此时,他再也忍不住了,踱到客厅一看,见四个人快把贝宁那架海兹曼钢琴放好了。更令他吃惊的是,领头喊号子的人就是到董行店里卖壁画拓片的刘阴子,公安局正满世界找他呢。他似乎没有看见杨一纯出来,对那个手软的小伙子喝道:“核桃,你妈的住嘴!”随后,又用眼睛指挥那几个人收拾东西,把因搬钢琴而弄上的任何一点儿有灰尘的地方都擦拭了一遍。贝宁连连说道:“行了,行了。我自己收拾吧。”可在无声无息中,一切变得比搬钢琴前整洁干净清爽。

这时,刘阴子才看见杨一纯,不由得一愣,但是马上镇静下来,仔细检查了一遍钢琴状况,对贝宁说了声:“行了。”

看见情形如此之好,贝宁拿出200元给刘阴子,那面色惨白的刘阴子说:“讲好120,钢琴碰了一下,减60,收60。”

贝宁连说:“钢琴没事,你们又多干了这么多活。”

“我说收60就60。”这时,他才正眼瞧了贝宁一眼。贝宁正好也抬眼看他。呀,他的脸色怎么这么白?贝宁心里说。同时觉得他的话几乎是不可抗拒的,只好给了他60元。同来的三个人对他露出不满的神色,他低低地吼了一声:“差了的我他妈的给你们补上。”随后,准备出门。

这时杨一纯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难得再见,不要着忙。我看出来了,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创造。将太极拳的原理和功夫用到搬钢琴上面,祖师爷也会称赞你的。不要见外。论起太极拳,我可要长着你的辈分吧。”

刘阴子犹豫着站住了。

杨一纯说道:“今天,老夫聊发少年狂,给你们比划几下。”

说完,他一个疾如骤雨的旋转,满堂生风,瞬间到了刚空出来的贝宁的房间。刘阴子的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只见杨一纯在那20多平方米的房间来了个“揽雀尾”起势,然后将陈氏太极拳的招法使开去。他本是陈氏太极拳的正宗传人,又多年练习不辍,在理论上也进行过研究,那种曼妙的姿势、利落的动作以及飘飘欲仙的神态,引得几个人眼睛发光。只有刘阴子先前还认真注视,手脚微微在动,似乎跟着杨一纯学,但慢慢地脸色由白而灰,一会儿工夫,突然“扑通”一声倒地昏晕过去。

这下,杨一纯、贝宁和刘阴子的同伴都大吃一惊。

还是杨一纯动作快,一把周起刘阴子放在了贝宁的床上,一手号脉,一手掐他的人中,然后让贝宁用茶水兑了白糖,喂他喝进一口,又问道:“你爸那洋酒呢?”

贝宁拿出一瓶人头马,杨一纯把瓶子打开,给刘阴子灌了一口。刘阴子醒了。他醒后第一眼看见了还擎在贝宁手中的人头马的瓶子,先是一愣,然后略带嘲讽地问道:“这一瓶洋酒,值一万多块吧?”一边问,一边挣扎着要下地。杨一纯是经过社会历练的人,笑着说道:“别看都是人头马,这瓶往多说,也就是二百块挡住了。你不要动,再休息一会儿,恢复一下。”

杨一纯觉出这个年轻人是因为失血过多,而且一时激动,才发生的昏晕。

但刘阴子已经下了地,说道:“不好意思,田小姐,吓着你了!把你的床也弄脏了。”他用尊敬的眼神儿看着杨一纯,忍不住问道:“您也是这家的?上次我挪琴,没见过您呢。”

“这是我同事也是多年好友的家。我是帮田贝宁小姐的父亲来整理一份考古调查资料,他在外地搞一个项目,等着用呐。咱们有缘,在这里又相会见面了。”

那刘阴子突然脸上颜色一变,先是更白了,然后竟有些红晕爬上脸颊,说道:“您是太极大师,我们晚辈只能望您项背而叹。这不,我糟蹋了这么好的拳法,用来搬东西。”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这才叫济世救民,祖师爷知道了也会称赞你的。”杨一纯真诚地说。

“好。前辈,有您这句话,我知足了。我们这就得走,还有下一拨活儿呢。”

贝宁抢着说道:“你身体都这样了,还去干?先在我家歇一会儿吧。”

刘阴子冷笑一声:“我这微贱的身子可承受不起。我们常干活的,歇一会儿就好了,不用田大小姐费心。”说完一挺身子,站立起来,对那三个人说道:“咱们走!”

杨一纯和贝宁都不好拦着了。走到门边,他又站住了,对杨一纯说道:“前辈,我以后会去找您的,我有问题需要向您请教。到时您别烦。”

杨一纯说道:“客气什么,我就一个人,欢迎你随时到寒舍做客。我家在六里桥苏州街门里巷18号,电话是68384256。”

刘阴子叨咕了一遍“68384256”,头也没回地出屋了。

见他出屋,贝宁自语道:“怪人!”。

杨一纯问道:“我听说有人在你屋前面,放了一只手,真人的手。”

“可不是,吓死我了。”

“现在呢?”杨一纯问道。

“让萧润她们局拿去,当个案件调查了。”

“就是吓唬你吧?”杨一纯问道。

“我觉得是嫉妒,是忏悔。可能是哪个学钢琴的中途而废,自断一肢……”

“不可能!”杨一纯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得给你爸爸打电话,让他回来。”

“杨伯伯,您别多事了。这电话一去,他还能安心吗?再说,我又不怕,觉得挺好玩的。”

杨一纯盯了贝宁一眼,摇了摇头,问道:“你是不是伤害过谁呀?有没有甩了男朋友?”

贝宁笑了:“我这个胖子,找还找不到男朋友呢,哪里还甩人家。”

“你可小心一些。那个萧润也单身,她如果没任务,让她到你家来住吧。我见过她练习拳脚,功夫还不错。”杨一纯说道。

“是。我爸走的时候,就安排她陪我住,昨晚她就在这里住的,她也答应只要没任务,就住到我这里。”贝宁说道。

杨一纯把整理好的资料指给贝宁说道:“你爸今天傍晚来电话,可能派人来取,不管谁来取,都让他打个收条。”

贝宁点头答应。

忽然,贝宁想到那只奇怪的手,知道杨一纯见多识广,便做出昨天那只手的样子,对杨一纯问道:“杨伯伯,您知道手如果摆成这个样子,是什么意思?”

杨一纯一看,说道:“女孩子家,那么玩手干吗?那是骂人,骂祖宗,现在不时兴了,早些年,骂人这是最狠的一种。不过,这里面也有个典故,学名称‘祖势’,就是氏族社会男女要交媾的意思。应该是男人对女人的性要求吧。你在哪里见过这种手势,多年不见了,作为一种民俗好像已经消失了。”

贝宁没敢说出是昨天那只手的形态,心情复杂地说:“没什么,班级里有的南方少数民族学生这样摆弄手来着。”

杨一纯“哦”了一声,出门跨上自行车,慢悠悠地骑走了。贝宁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心事重重。

人走屋空,寂寞的心绪又像一条蛇一样爬上贝宁的周身。她回到自己显得有些空落落的房间,不由自主地走向窗前,下意识地向外看去,墙、藤萝、花砖、金钱眼,一切照旧。此时,她蓦然希望在那花砖内金钱眼中再出现一只手,她似乎觉得有些需要这只手。她回想到刚才那面色惨白的刘阴子,也在这窗前凝视了一瞬。他的眼光为什么老躲着自己?眼光里有羡慕、妒忌甚至是仇恨。贝宁摇摇头,不就是个搬运工吗,怎么老在自己的脑袋里转。她镇定了一下,走到钢琴旁,弹奏起肖邦的曲子。心里想,放在客厅里好,中午都可以弹,声音传不出去,不干扰别人家午休。

今天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对头。对了,这个搬钢琴的和杨伯伯好像认识。杨伯伯要收他当徒弟,传授他太极拳。这个小伙子确实挺好的,人正,干活不惜力气。这年头,不偷奸耍滑的人不多了,难怪被杨伯伯看上,能被杨伯伯看上的人还真不多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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