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润精灵万分,说道:“李阿姨竟有此绝技,点石成金,变废为宝!”
“哪里,过誉了。是我和安安两个没事的时候拼的。”李颖答道。
萧润心如电转,说道:“那用董伯伯的名义送到拍卖公司的那件百宝阁怎么那么脆弱,不堪一击?”
李颖的脸色有一丝阴影掠过,沉吟有顷才说道:“董行这人,不能脱俗啊。照实说,那个样子是不能往外出售的。可是那个贪官催得紧,我也生气,便没有帮董行的忙,安安又不在,所以董行平时不屑的小活儿,也只好自己干了。那可不是他的所长。”
贝宁说道:“这次龙主任贪污的事被揭露出来,那件百宝阁怎么办了?”
“我让董行向检察院说个明白,我们只是修理代卖,工钱从拍卖的钱里扣除。以前就没有这样的,讲好工钱,提货交钱,也不知怎么这个姓龙的势力就那么大,拿住了我家董行,不但工钱后付,而且还用我们的名义拍卖。你们知道我们董家的名义值多少钱吗?”李颖问道。
两个姑娘摇了摇头。
李颖幽幽地说道:“要长一倍。”
“啊!?”萧润感叹了一声,“就是说,这件东西实际上值14万,用了你们的名义后,值28万了!?”
“那件东西,我没让董行用我们的名义,只是登记的时候用了。不过,我看那个姓龙的没安好心,到了正式拍卖的时候,他若让那拍卖师介绍说是我们董家的东西,至少是又涨20万!”
这话令萧润和贝宁面面相觑。这个情况应该转到检察院去,龙力行的罪状又增加了20万。
贝宁这时岔开话题,问道:“董伯伯呢?”
李颖皱起了眉头,说道:“自从发现那壁画后,他总像掉了魂儿似的。每天晚上练习武功都到深夜,说杨一纯要和林郁达比武,他要插一杠子。今天可能两人又溜到郊外去了,过招。我想去看看,他说什么也不让。哎!过个一两年,总是要闹几次怪事。”
萧润和贝宁都知道杨一纯和广东来的那个叫林郁达的人约定比武的事情,但不知道确切的日期。于是萧润问道:“阿姨,您知道杨伯伯和那个号称椎掌的广东人什么时候比武吗?”
“好像就是明天。”李颖轻松地说道。
萧润和贝宁对视了一下,又说了一会儿茶道、女子风度等,便告辞走了。萧润看见了董行店里的一些标签,记住字迹,回到局里后,找到那张在百宝阁发现的揭露贪官的七律纸条,认出那字和董行店里的标签有相似之处,而董行店里的标签都是李颖写的,只不过字体多有变化而已。萧润这才确认,杨一纯给自己看当年以安安“换”陶罐的合同的用意。原来,那首藏头诗竟然是李颖写的。对了,也就是李颖这种受传统教育影响很深的人,才能有那种感慨。但是,难道,那件百宝阁竟是李颖出手破坏的?这不是在砸董家自己的牌子吗?
此时,对堵塞胜地公司保险柜的凝固剂的化验结果也出来了,是一种喷洒就能凝固的罕见的化学制剂,非常贵重,市面上根本买不到,应该是从某个科研机构中出来的。
是谁干的?难道单纯是为了揭发龙力行而采取的手段,还是为了报私仇?如果为了反腐败,那么公开干不是更好吗?
萧润又赶到了拍卖公司,查询预展期间有没有可疑的女人来参观,是不是特别注意那件百宝阁。拍卖公司面临赔偿的风险,自然主动配合。有一个解说员回忆起来,说是见到过一个女子,高贵典雅,认真地看了许多拍品,对百宝阁也看了,没有表示出特别的注意。但是,她在百宝阁那里忽然咳嗽起来,一手用手绢捂着嘴,一手按到了那百宝阁上面,拍品是不许用手摸的。但是,她咳嗽是突发病症,解说员只能看着她咳嗽完。她咳嗽过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萧润以职业的敏感,问道:“她转身的时候,是不是手绢没有从捂着的嘴上拿下来?”
“是。所以我还真想不起来她究竟长得什么样。参观的人很多,如果不是她咳嗽,我也不会注意到她。”那解说员说道。
“那么,你看她有多大岁数?”萧润问道。
“看上去有40多岁的样子,可是,嘴脸没看清楚,我也不好肯定呀。”那解说员回答。
萧润心中有数了,准备让那个解说员到董行的店里去指认一下。但当时她没有开口,她要再思考一下。
回到局里,又有新的情况,局长竟接到一封信,上面写着:
放在龙力行家窗台上的那个人头,起码是经过两次高锰酸钾处理的,是存放了一段时间才撂到龙家的。
字是打印的。信封、信笺除了邮递员和局里经手的人,没有其他人的指纹。稍加考虑,就知道这封信是为刘阴子解脱辩护的。萧润想到了杨一纯,但是她没有吭声。一来是没有证据,二来她觉得没必要使案情更复杂化。
开过碰头会,她打电话给贝宁,问杨一纯和林郁达的比武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进行,贝宁说她暂时不知道,但听说杨一纯为了这次比武,还专门在体委备了案,准备了现场录像,说不定过一会儿就有消息了。
实际上此时萧润似乎有某种预感,觉得这场比武会有不良后果,可是她也猜不出会有什么不良后果,她想过是否应该出面制止这场比武,可是想不出丝毫的理由。她内心焦灼,坐立不安。她想起在警校自己是武打擒拿比赛第一,应该参加这次比武,如发生什么事情也好当时制止。
于是,她在警服里面穿上了运动服。她到队长那里,开了一封介绍信,要到××医学研究院去调查。因为,她当时对这个名字听得很朦胧,也很模糊,所以,只能做一般调查,甚至,她想搭当天晚上的火车马上走。可是,杨一纯和林郁达的比武马上进行的消息来了。比武就在近郊的一个体育场进行,贝宁在电话中问:“你和法医的关系如何,能否邀请他来看看,最好是私人邀请,不要惊动局里。”
“好。”萧润当时就跑到法医那里。虽然快到下班时间,法医还是很高兴地接受了邀请。萧润说:“您知道吗,这场代表南北两种风格的掌法的比武,肯定很好看。看过后,我请客吃白水羊头。”
法医风趣地说:“好,你请客,我付款,就这样定了。”
比武场很萧瑟,没有几个人,旁观的只有董行、贝宁,对方也只来了三个人。杨一纯有说有笑,林郁达也有说有笑。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两人其实笑得都很勉强。甚至两个人上场的时候谁也笑不出来了,连手都没握,只说了一个 “请”字,便交上了手。
萧润熟读金庸的武侠小说,也很希望看见精彩的武打场面。但是,她作为一个警校的毕业生也知道,金庸所描写的那些武功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学校里学的,简单实用,最多不过三招,就要把嫌疑犯抓住。警校学习擒拿所抓的部位,和武侠小说中的点穴,完全是不同的东西。她看过散打比赛、中国式拳击比赛,而且看过不同派别和风格的对打,都和书中、电影上的很不同。这次,两个不同的武术门派对打,一次真正的中国风格的民间比武,她还是第一次看。可事实上远没有想象的来得那么热闹。
杨一纯和林郁达开始只是转来转去,偶尔擦身而过。大约五分钟,也只是对了一次掌,一点儿也不激烈刺激。但萧润还是觉得会有事情发生,肯定是刺激人的,她在等待。果然,杨一纯使了一招太极拳中的“翻江倒海”,这个招数开阖繁复,往往是进攻的开始。林郁达道声“好!你看好了”,开步起势,“唿”一掌拍向了杨一纯,杨一纯微微一侧身,“燕子抄水”轻松避开,而且回身一掌。关于这招,他和董行曾经几次过招,已经熟悉下面的招式变化,对方出这招,注定是败招。
这一掌出去,等于在对方攻过来时缠住了对方,充分发挥后发制人的长处。但林郁达脚下稍一踉跄,身手灵活地一跃,又脱开了杨一纯的缠绕。他使用的是纯粹的八卦掌掌法。本来此种掌法杨一纯非常熟悉,但林郁达此时使出来,却令他没有想到。
林郁达在他这稍微一滞中,转守为攻,说道:“铁椎又来了。”
刚才是杨一纯主动攻击,此时转为林郁达首先进攻,“唿”、“唿”、“唿”,掌影翻滚,从头到脚把杨一纯都罩在掌影之中。杨一纯小心翼翼地应付着,接连变了几个招式,侧身回身,横移三尺,纵向跷步,卸去了林郁达的掌力,滴溜溜打了一个转圜,一手牵引,一手轻捺。每次,他要使出这招和董行过招时,董行都要倒走八卦步,从巽位开始,反转进入坤位。
可这林郁达一反八卦掌的步子正面出掌应对,只听声声掌击,如雨打疏林,错落有致,攻上来时姿势凶猛。两人简直如同两个小孩对面厮打,虽无名家风范,但可比刚才过招打得激烈多了,而且林郁达正符契于八卦自震位至乾位的正行之道。
杨一纯见状,马上从巽坎奔离震,从艮坤入乾兑,逆走八卦,掌发四象,和林郁达斗在一起,觉得甚是痛快,又从少阳进离震,自少阴攻巽坎。这一下,他速度马上慢了下来,又像做晨练一样,法度谨严,慢条斯理。萧润觉得不过瘾,扭头看看法医,法医却看得聚精会神,全神贯注,似乎在跟着两个人运行。这使萧润觉得奇怪,法医是学解剖学的,怎么会对比武有这么大兴趣呢?再看两人若即若离地似乎各自在使自己的招数,但这仔细一看,不由自主,她对场上的情形也关注起来。
果然,序幕过去,进入高潮,双方这次动起了手,比刚才又有不同,你来我往,身形飞动。太极拳的飘逸潇洒,八卦椎掌的凌厉飞扬,都显露出来,但两人都没有真的向对方身上脸上打,很像表演。还是绕来绕去,穿梭往来,好像都有所顾忌。忽然,在这穿梭往来时,杨一纯有一个似乎很笨的动作,身体前俯,后背让给了对方,对方完全可以一掌或者一拳砸他一下,但对方愣了一下。只这工夫,杨一纯的脚狠狠地跺在了林郁达的脚上。林郁达疼得一咧嘴,终究没叫出声来。萧润听法医小声说:“这个太极弄阴拱火呢,下面有好戏看了。”
萧润就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这次,林郁达可是用了全力,确实达到了“出掌如风”、“身形似电”的程度,杨一纯也完全是太极拳的招数,只是动作快多了,旋转也多了。萧润看出杨一纯是占着上风呢,好整以暇,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完全是大家风范。
速度越来越快!
终于两人对面出掌了,也都出脚了,连续的拳掌脚交锋了几次。萧润想到,书上把招式一招一招都写得很清楚,还能数出多少招来,看来真实的比武只有如同电影的慢镜头才能把招式看清楚。此时,眼花缭乱,谁能数清楚他们的招数呢?
又一次的对面交锋,忽听杨一纯凄厉地叫了一声,但那个林郁达却摔了出去,跌了一个很难看的跟头。可是,杨一纯的右手托着左臂,痛得直打哆嗦。董行和贝宁奔了上去。
萧润觉得自己等待的就是这个结果,也跑了上去。
她看见贝宁用矿泉水给杨一纯吃药,她先问了一声:“什么药?”
“强力止疼片。”
董行连声叹气,埋怨道:“老杨,你这是何苦呢!”接着急得直跺脚。
萧润什么都清楚了,叫道:“马大夫,您过来一下。”
被称为马大夫的法医就在旁边,说道:“杨先生,您出手时的角度……”
萧润急道:“怎么说这个,快,上车,市医院!”
杨一纯说道:“别动……不要动我的胳膊。”
萧润说道:“我明白!到医院先拍照,各个角度都拍,然后和林占甲的断臂比较。放心,我马上安排人监视林郁达,他跑不了!”
当晚,法医和市医院的骨科大夫、放射科大夫等共同对杨一纯的左臂骨折进行了会诊,连夜调来了林占甲的骨折照片和实物进行了比较研究,认为属于同一类型伤害。得出这个结论后,杨一纯才答应接受治疗。萧润当然知道,杨一纯此举,认定了林占甲的手臂是被椎掌打断的。那么,刘阴子说他是拣拾到的“手”放到田如衡家院墙的墙眼中,就有了硬性证据。
贝宁守着杨一纯哭了许久,特意给在香港承接一个修复文物项目的安安挂了个电话,安安虽然刚到香港两天,也说马上赶回来。萧润叹了口气,就着清晨熹微,踏上了去往××医学研究院的列车。
两天后,萧润赶了回来。队长听了她的汇报后,同意了她的意见,通知林农前来领取林占甲的尸体。然后,萧润又赶到拍卖公司,和他们商谈,最后得出结论,百宝阁损坏事件,只是一个质量事故,卖主不索赔,那张揭露龙力行的纸条起到了反腐败的作用。经和检察院协商,拍卖品由董行拉回去,并由董行支付购买修复百宝阁配件的钱款,抵消紫云岭乡政府向胜地公司的借款。
林农来拉林占甲的尸体时,也是萧润接待的,萧润和市医院协商,由市医院出具了死亡证明。林农连连称谢。
当林农和李畅把林占甲的尸体送到××医学研究院的时候,等在那里的李淞率领几个刑警将他们两个一起逮捕。李畅垂头丧气,什么也没说,林农惊诧地问道:“为什么?”
李淞将一张林农和××医学研究院签定的捐献尸体的合同往他们眼前一亮,说道:“林占甲一个多月前还活蹦乱跳的时候,你们就已经把他的尸体捐献给研究院了。捐献的奖金是两万元。谋杀从那时就开始了。”
林农说道:“那不是我的签字!”
李畅忽然眼睛一瞪骂道:“姓林的,你别不要脸!”
看来,杀害林占甲的凶手嫌疑人是林农和李畅了。
余下几个疑点:是谁把林占甲的脑袋拿走的?他是怎么知道龙力行的家并且用这种方式揭发龙力行贪赃受贿的犯罪事实的? 是谁在萧润、贝宁和刘阴子都在的情况下抢走了林占甲的尸体,而后又送了回来?什么意图?
萧润给局长写了一个报告,指出林占甲“脑袋”的疑点。
又是谁把龙力行委托董行修复拍卖的百宝阁破坏,在那摔碎的古玉中放上揭发龙力行的纸条?这是局长的疑问。可以肯定的是有人暗中帮助公安局侦破此案,还不愿意暴露身份。此人没有恶意是无疑的了,而且完全是见义勇为的侠义行为。什么时候环境好了,可能就会显身,到时再奖励吧。当然,局长也估计可能是机关中有人了解龙力行的所作所为,又不好出面,才这样做的。龙力行干的是个肥差,很多人觊觎,其中有人雇佣武林人士来做这些事完全是可能的。
局长在结案的时候说道:“从抢尸体,送脑袋看来,此人可能是个武林高手,是不是?萧润、李淞,你们看呢?”
李淞沉思不语,萧润问道:“这件事还需要继续侦察吗?”
“如果对社会不造成危害,暂时就不要过问了。”局长说道,“不论出于什么动机,我们需要这样的支持。”
李淞问:“那么可以排除刘文瑞的嫌疑了吗?”
“等李畅和林农彻底交代了,再放他出去。当然,不要再把他当成杀人嫌疑犯看待,至多是扰乱社会治安。”
萧润当然明白,就是刘阴子向贝宁家的院墙墙眼放林占甲的手和向董行售卖拓片这两件事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