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唠叨到底特律美术馆和它“春秋时期”的“九龙壁”,看完那面墙,天色也已不早,我就驾着“东坡肉”,继续出发前往克利夫兰投宿。一路倒也还顺利,出了密歇根州,就不再有遍地查超速的警车了。
克利夫兰不是一个热门的旅游城市。在我的印象中,它只有三个令我印象深刻的地方。一是有一支NBA球队,二是有一家好医院,三是有一个顶级博物馆。这其中,医院的名气可能是最大的。医院的中文名字叫克利夫兰诊所。每每听到这个称呼,我的丑脸都会泛起一丝傻笑,然后脑子里浮现出几个江湖医生,坐在脏兮兮的小屋子里给人看病的景象。堂堂数一数二的大医院,居然和农村小诊所名字一样,可见中英文里有多少蹩脚的翻译。这家医院据说是中东富豪的最爱,读者朋友们要是有什么心血管疾病,家里又有花不完的钱,可以考虑来这里看看。
克利夫兰诊所其实更像是一个园区。方圆不知道多少英里,都是闪闪发亮的玻璃建筑。我路过的时候刚好是傍晚,天边彩霞绚烂,像给这片建筑上了层窑变釉,宛如置身施工的效果图里。我当时不知这是克利夫兰诊所,暗暗骂了一句“树小墙新画不古,此人必是内务府。”后来看到路边的牌子,才知原来是到了医院。要知道美国的医院,大多看上去十分高大上。要不为什么美国看病贵呢。
(图片来源于网络)
一路开车穿过城市,发现克利夫兰有很多荒凉的地区,比如中国城(好像叫亚洲城)。我在中国城吃了个饭,饭馆里当然坐的满满当当,但是饭馆周边全是荒无人烟的破旧厂房,仿佛进了鬼城一般。远处市中心高高的、外形酷似帝国大厦的Key Tower,在夕阳里投下巨大的阴影。影子沿着笔直的街道压下来,更显得鬼气森森。
不过到了克利夫兰诊所附近,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人间。咱们的目的地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也在医院旁边。这一代环境就比较好了,建筑、绿化、灯光,都是洋里洋气的异国情调。我住的民宿也离这里不远,不过已经是森林环绕的居民区。
住在森林里是很奇妙的体验。我从小到大都在城市长大,水泥森林和真实的森林还是不同的。真实的森林里没有人声,没有汽车声,没有各种机器的噪声。但是却有虫声,鸟声,风吹树叶声。是一种安静中的喧哗。脑海里不禁浮想起欧阳修听到的秋声:“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砰湃,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其触于物也,鏦鏦铮铮,金铁皆鸣;又如赴敌之兵,衔枚疾走,不闻号令,但闻人马之行声。”
欧阳修听这秋声之时,想必也是在森林中吧。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一缕阳光已经照进了卧室。地板、地毯、沙发、台灯、桌上的绿植、墙上的装饰画,在光线下或明或暗,像极了洋人的油画。我不禁拿起手机,将这副“油画”保存了下来。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我忽然明白,西方油画画的是眼中所见,而中国水墨画画的却是心中所想。
周末的早上,老外大概都在睡懒觉。虽然已经十点多,博物馆里外依旧没什么人。对我来说这当然是好事,可以安安静静地逛博物馆了。
不知道读者朋友们对克利夫兰美术馆了解多少,在我心中,它的重要性和不远的芝加哥美术馆差不多。进门拿地图的时候,热情的问讯处老太太和我讲,博物馆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面是新建的新馆,后面是原来的老馆。中间种了一片竹子,是一个吃饭的地方。“无竹令人俗”,没想到老外也深谙这一套。
欧美的大博物馆都有不少高古造像,克利夫兰的馆藏造像数量尤其多。我正巧是从造像展厅开始逛,就以我的参观顺序来介绍吧。当然,除了瓷器,我对其它展品的了解近乎为零,介绍难免错误百出。用词不当或者胡说八道之处,欢迎指正。
北齐 无量寿佛像;唐 莲花座
一进门这尊造像是个混搭,佛像制作于北齐,底座却是唐代房玄龄为儿子和儿媳妇高阳公主祈福所作。
左:北魏 弥勒佛立像
中:北齐 释迦牟尼立像
右:北魏 释迦牟尼立像
北齐 迦叶尊者捧舍利盒立像 响堂山石窟
唐 干漆夹苎菩萨像
完整一些的唐代夹苎佛,据说是国之重宝。存世量极少,掰着手指头都数的过来。而克利夫兰美术馆就有两件,另一件没有展出。不过好像这两件的出镜率都很低,远不如大都会的那尊著名。
北齐 佛首 响堂山石窟
又是一件卢芹斋捐赠的河北响堂山石窟的石刻造像。
唐
是石柱还是经幢的一部分?
隋 阿弥陀佛像
北齐-隋 观音立像
唐 观音立像
很喜欢唐代这种婀娜的站姿,虽然这么站着很累。
唐 十一面观音像
此三尊真人大小的木雕造像非常震撼,按馆方的说法,左侧两尊为金代,右侧一尊为元代。记得之前看故宫的一篇文章,称这些木雕出自山西南部地区。民国的时候,老外非常认可它们的美学价值,于是大量收购。木雕是摆在寺庙里的,比石刻容易移动。所以这个时期的晋南木雕,被疯狂倒卖到国外,进入了欧美各大博物馆。国内博物馆的馆藏,则主要来自解放后收缴的没卖掉的存货。真是时也命也。
不管是在哪个大博物馆,中国古代陶瓷永远是要占起码一个展厅的。因为陶瓷是极具代表性的、存世量巨大的中国古代艺术品。克利夫兰馆藏的陶瓷数量巨大,大多深锁库房。但是展出的东西,都是其中的精品。
比如这对唐三彩镇墓兽,国人可能不喜欢。但是说它第二,全世界估计没人敢称第一。遗憾的是,我们现在只能欣赏它们绚丽的施彩、磅礴的气势,却不知道能拥有它们的墓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唐 蓝釉三足盖罐
唐 三彩执壶
唐 三彩盘
南朝 青瓷鸡首壶
唐 双龙尊
唐 巩县窑盘龙烛台
出镜率极高的一件烛台,两个小翅膀般的装饰很有趣。
唐 青釉贴塑胡瓶
唐 长沙窑贴塑执壶
唐 花釉执壶
辽代
不知什么品种的大瓶子,请记住这个造型,最后一期会有一件相似的影青。
辽代 白釉刻花罐
馆方定辽白瓷是有道理的。。
辽 白釉模印碟子
辽 绿釉皮囊壶
北宋 定窑刻花盖盒
清雍正 粉彩盖盒
北宋 汝窑洗
南宋 官窑盆
元 卵白釉碗
南宋 景德镇窑盏和盏托
北宋 青白釉凤首壶
宋 青白釉如意枕
宋 越窑五管瓶
南宋 官窑葵口洗
南宋 官窑簋式炉
南宋 官窑贯耳瓶
南宋 龙泉窑弦纹梅瓶
南宋 龙泉窑渣斗
南宋 龙泉窑五管瓶
元 龙泉窑贴塑龙纹大盘
馆藏大名品之一。
元 钧窑紫斑双系罐
金 钧窑紫斑盖罐
五代 耀州窑剔花执壶
金 耀州窑印花盘
北宋 耀州窑狮形香炉盖
金 定窑模印大碗
金 定窑刻花盆
北宋 定窑刻花斗笠碗
元 龙泉窑凤尾尊
不知列位看官是否眼熟,此大瓶子出自前两年纽约佳士得藤田美术馆专场,以后大概要永远留在克利夫兰了。
北宋 绿釉花口瓶
这只瓶子曾经出现在很多书里,是典型的上个世纪的品味,今天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喜欢。
宋 建窑兔毫盏
宋 吉州窑水波纹梅瓶
宋-金山西窑口油滴盏
宋-金磁州窑铁锈花嘟噜瓶
宋 吉州窑玳瑁斗笠盏
北宋 磁州窑剔花执壶
金-元 磁州窑彩绘罐
宋-金 磁州窑跳刀罐
北宋 当阳峪窑绞胎碗
北宋 磁州窑划花盘口瓶
馆藏名品之一。细线划花非常罕见。
钧窑花盆和盆托
元 青花大罐
明永乐 青花莲子碗
元 青花龙纹高足碗
明宣德 青花龙纹十棱洗
这类宣德洗子的造型和前面那件号称南宋官窑的洗子非常相似,时代相去也不远,也许有些奇妙的传承关系。器底其实也有龙纹,和正面纹饰相同。
明宣德 青花矾红海兽高足杯
明宣德 青花海水龙纹高足杯
明宣德 青花葡萄纹盘
明宣德 松竹梅纹大碗
明成化 斗彩婴戏杯
明成化 青花宫碗
明崇祯 青花“司马光砸缸”笔筒
清康熙 青花和釉里红摇铃尊
清雍正 青花缠枝花卉纹海棠式抱月瓶
明宣德 霁蓝釉盘
明宣德 洒蓝釉钵
明永乐 甜白釉碗
明永乐 甜白釉梅瓶
明永乐 甜白釉抱月瓶
清雍正 粉青釉双龙尊
清乾隆 粉彩九桃天球瓶
明成化 黄釉盘
明弘治 黄釉碗
清康熙 黄釉爵杯
明洪武 红釉模印龙纹小碗
洪武尚红,这类官窑的红釉盘碗几乎可以算是红釉鼻祖了。
明宣德 红釉盘
清康熙 红釉瓶
据说是有康熙款的。。
清康熙 豇豆红菊瓣瓶
清康熙 豇豆红盖盒
清康熙 豇豆红太白尊
明末清初 嘉靖款绿釉香炉
清雍正 绿釉叶形笔舔
明 绿釉贴金碗
清康熙 素三彩瓜果暗刻龙纹盘
清康熙 绿地紫龙碗
清康熙 五彩西王母庆寿图碗
清康熙 五彩麻姑献寿图盘
清雍正 青釉粉彩花鸟纹碗
清雍正 珐琅彩花卉纹碗
权且叫雍正珐琅彩吧,毕竟是珐琅彩诗书画印的风格。最后一张图是为了说明问题,特意从官网上借过来的。雍正青花六字楷书款且带诗文的珐琅彩的确有,但据我所知都是盘子。这只碗的诗文字体细弱,与雍正珐琅彩迥异。可巧香港佳士得这两天秋拍有一件类似的盘子,行方怀疑是后加彩。
清乾隆 珐琅彩锦上添花碗
这对就是很典型的珐琅彩了,还有一些其它颜色地子的同类碗。
清乾隆 粉彩四季平安双耳瓶
清乾隆 珐琅彩花石锦鸡图蒜头瓶
之前介绍过的芭芭拉赫顿所藏,即是此瓶。
至此展品大致搬运完毕。这组展品可以说是一部极简中国陶瓷史,基本囊括了唐宋元明清的精华。虽然最后还是看到了小小的瑕疵,但是瑕不掩瑜。单单从展品的档次来看,克利夫兰美术馆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世界一流。在搬运这些照片的时候,我又有了许多与现场观看不同的思考。可见艺术品虽是死的,我们对艺术的理解却是永无穷尽的。
和克利夫兰说再见吧,我们的旅途仍将继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