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写需研墨。饱蘸墨色的笔毫,一需检验浓淡,再需加以理顺,“舔”出笔锋,方能落笔。前人以砚石研墨,或许最初之时,也曾将就地于砚沿“舔”笔,渐渐地,便出现了一种独立的文房雅器,专侍此举,今日谓之“笔舔”。
存世实物最早的,应属南宋。但在南宋所著的考鉴古物之作《洞天清禄集》中,却并无记载。《洞天清禄集》一书,录有十类古物的鉴赏辨析,琴、砚、钟、石刻、翰墨皆具,关于文房之物,则有笔搁、水滴、砚屏之详述,却唯独不见笔舔。或可遥想,此物大致起于南宋,世已有之,而未及收录于著。
明代,文风兴盛、清玩俱全,文人雅士们对于文房器物的追逐登峰造极。文人竞相立作,以各自的角度与态度,记述文房清玩之物。最为后人所知的,便是江南四才子文征明之孙文震亨所著《长物志》,与校订过《西厢记》的戏曲家屠长卿所著《考余事》。这些著录中皆出现“笔觇(chān)”一词,与笔舔一物矣。
笔觇一词,始见明代,且频现。可以想见,此物在那时的盛行。“觇”字,本意为暗暗查看。蘸上新墨的笔毫在觇上试探一二,以较深浅浓淡,明人用这个字为器物命名,生动至极。此器亦曾被唤作“笔舐”。“舐”字象形,以舌感受滋味之意。《庄子》云:“舐笔和墨”,意指用舌濡湿笔毫、调和了墨,以备作画。“笔舐”之名,亦是形象得很。
《考余事》中所录文房器具四十余种,笔觇位列第八,可见自明代起,人们对笔觇的珍视之重。而文震亨在《长物志》中,则明确表达了当时人们对笔觇的审美倾向,他认为:“笔觇,定窑、龙泉小浅碟俱佳,水晶、琉璃诸式俱不佳,有玉碾片叶为之者,尤俗。”明代,器物仍广受宋元遗风影响,追求雅气、追求质朴釉色,在形制上亦立求洗练,在文震亨眼中,只有素釉浅碟才是上品,而其它材质、连同故作塑形的皆为矫揉。
明清两朝,笔觇一物盛极。实用器为避墨色沁入,多为瓷质,各种釉彩纷纷呈现。除此,供雅赏之用的笔觇问世,铜、银、玉、石、牙、角、木......取材不拘,造型千变。曾被文震亨视为“尤俗”的片叶形,亦渐成潮流。
敬惜字纸,是中国传承千年的儒学思想。旧时,曾有大量《惜字律》流传,劝谕敬惜字纸,也劝导人们下笔矜慎,不以文章贻损他人。前人受此戒导,视提笔而书为郑重之事。文人雅士们由屋及乌,珍待文房雅器的风尚,亦在逾千年的光阴里,成为我们这个民族至上的追逐、不朽之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