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多尔曼来说,高木的情况就要好得很多,起关键作用的还是空中力量。盟军舰队的行踪一直被空中的日军侦察机所获知并及时报告给高木。日军侦察机还可以时不时顺着盟军舰艇的航线投下镁光照明弹,给高木舰队指示盟军舰队的具体位置。据日军战后的资料说,当时空中有两架侦察机,1架来自“神通”号,另1架来自“那珂”号。当时多尔曼舰队正向北航行。
18:46,“神通”号的侦察机向高木报告了盟军舰队的最新航向。高木据此很快判断出,多尔曼试图攻击的目标正是他重点保护的运输船队,他立即下令所有舰艇做好夜战准备。此时刚刚经历了下午激战的三支日军舰队处于分散状态。田中舰队在偏北位置上,大部分舰只正在重新装填鱼雷。高木的两艘重巡洋舰此刻停了下来,正在回收两架燃油耗尽的水上飞机。西村舰队情况稍好,各舰也在装填鱼雷。高木下令所有舰只迅速集中,拦在敌舰队和运输船队之间。等待他们的注定将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19:32,“那珂”号再次发现了12000米外的盟军舰队。此时高木和西村舰队尚未完全做好准备,见势不妙的田中立即带领舰只冲到高木舰队和盟军舰队之间,为高木舰队迅速启动高速投入战斗争取时间。19:33,盟舰“珀斯”号和“休斯顿”号先后开火,“神通”号借机释放了4条鱼雷,发射鱼雷的闪光使得“珀斯”号紧急规避。田中借机一边加速向西北方向撤退一边施放烟幕,双方再次失去了攻击目标。
面对日军强大的护航舰队,多尔曼意识到仅靠硬碰硬的办法无法突破日舰的重重拦截,也就无法打击敌军的运输船队,相反自己倒有可能被敌优势兵力全歼。20:00,多尔曼下令舰队向东驶去,然后向南驶向爪哇岛海岸,仍然试图从侧面迂回打击敌人的运输船队。
21:00,盟军舰队到达爪哇岛北岸。此时4艘美军驱逐舰燃料告急。由于“休斯顿”号的通信系统已经在战斗中损坏无法进行正常联络,宾福德中校只好向泗水基地发电告知这一情况,然后再由岸上发电告知多尔曼。多尔曼只好下令4艘美舰返航。宾福德没有执行多尔曼“到巴达维亚装载鱼雷”的命令,那里太远了,他现在急需到泗水港去补充燃油。
4艘驱逐舰的离去再次大大削弱了盟军舰队的实力。人倒霉鬼吹灯,放屁砸住脚后跟。21:23噩耗再次传来,荷兰布雷舰此前在26、27日布下的雷区让自己人遭了秧。驱逐舰“朱庇特”号突然发生剧烈爆炸,发出了“我舰遭鱼雷攻击”的最后一次呼叫,苦苦挣扎了四个小时后在海上消失。
可以肯定那绝不是鱼雷,因为附近海域并没有日军的舰只,战后日军对此也毫无记录。驱逐舰触发的只可能是盟军之前布下的水雷。
现在再主动寻敌进攻几乎跟自杀没什么两样了,——后来美国战史学家莫里森少将也形象地将盟军舰队此时的举动形容为“自杀性攻击”。22:00,航行中的盟军舰队偶然发现了白天沉没的驱逐舰“科顿纳尔”号上的幸存者,多尔曼只好派出“遭遇”号前去救援。在救起该舰150名船员中的113名幸存者后,“遭遇”号独自返回了泗水港。这艘英国驱逐舰燃油即将告罄,必须回基地补充燃料。
“科顿纳尔”号被救起的人中并不包含舰长在内。两天之后,美军宾福特中校的办公室突然闯进去一个仅穿着一条短裤的怪人。吓了一跳的宾福特以为大白天遇见鬼了,等那人开口说话他才认出,原来那就是两天前沉没的“科顿纳尔”号舰长。
21:20,一直在多尔曼头顶盘旋的那只来自“神通”号的“苍蝇”终于因燃油不足悻悻撤走。40分钟之后,接班的“那珂”号侦察机也油尽返回。到晚上22:00,双方均失去了对方的位置。
此时的多尔曼仍在竭力寻找日军登陆船队的位置,之前飞临舰队上空的那架荷兰侦察机离去之后一直没有消息。多尔曼已濒临绝境,他的编队只剩下“德·鲁伊特”、“爪哇”、“休斯顿”、“珀斯”四艘巡洋舰,连一艘驱逐舰都没有了。那些舰只或战沉或离去,舰队完全失去了小型舰只的掩护。不仅如此,之前的激烈战斗消耗了各舰超过半数的弹药,盟舰的处境极其凶险。
但已濒临绝境的多尔曼毫无退意,他深知身边的这支舰队是保卫爪哇岛最后可依赖的力量,自己的职责就是尽一切可能找到日军的登陆船队予以歼灭。此时多尔曼已有了必死之念,他决心以一场以卵击石般的悲壮战斗来捍卫“海上马车夫”的最后荣誉。他在旗舰上再次打出了旗语:“所有舰只——跟我进攻!”此情此景,让老酒蓦然想起了独立团骑兵连连长孙德胜!
23:02,高木舰队在15000米的距离上再次发现了多尔曼舰队。8分钟后,多尔曼也发现了日军。已经毫无退路的多尔曼立即下令开火,高木也在11分钟后开炮。双方弹药消耗很大,船员的体力也到了极限,使得命中率依然不高。23:22,“那智”号和“羽黑”号一口气射出了12条鱼雷。
盟军舰队的好运至此戛然而止。23时32分,“羽黑”号发射的一条鱼雷击中了“德·鲁伊特”号右舷。“长矛”鱼雷除了准头欠佳之外委实威力惊人,“德·鲁伊特”号的高炮室很快燃起大火,肆虐的大火引爆了40毫米弹药库,连环爆炸导致甲板上血肉横飞。随后主机停止运行,军舰迅速失去电力。熊熊燃烧的“德·鲁伊特”号成了暗夜中静止的一团火球。
紧随在“德·鲁伊特”号身后的是“珀斯”号。舰上幸存的澳大利亚船员曾回忆起当时那可怕的一幕,旗舰“在可怕的爆炸和灼热的热浪中变成了一个火球”。“珀斯”号不得不紧急左转,惊险万分地擦过了熊熊燃烧的“德·鲁伊特”号。紧跟在后边的“休斯顿”号也赶紧转向,差点撞上了前边的“珀斯”号。
“德·鲁伊特”号的舰尾开始徐徐下沉。一直在舰桥上指挥作战的多尔曼从上面走了下来,甲板上到处都是阵亡官兵的尸体。所有幸存者开始集结,那些受伤的水兵也在同伴的搀扶下相继来到了甲板上。
多尔曼最后一次对着自己的官兵讲话:“是弃舰的时候了,谢谢你们。你们做了你们应该做的一切,无愧于荷兰海军的光荣。”救生艇被放入水中,多尔曼挥手与那些已经登艇或即将登艇的官兵告别,自己和舰长拉康鲍尔上校却一直留在舰上。一名军官将救生衣递给他,多尔曼选择了拒绝:“谢谢,我不离舰。”远在欧洲的那片国土已经沦陷,不远处的这片土地也即将迎来新的征服者,多尔曼和自己的英国同行菲利普斯一样,悲壮地选择了为自己的国家和军舰殉葬。
在离开人世间的最后时刻,多尔曼向“休斯顿”号和“珀斯”号发出了最后的信号,感谢他们的协力作战,并命令他们尽快脱身,向丹戎不碌基地撤退,不要去搭救那些落水的荷兰水兵。他很清楚,那样必然将导致全军覆没。在海面上挣扎了三个小时之后,2月28日凌晨2:30,这艘装载着“海上马车夫”最后尊严的战舰带着多尔曼将军和344名船员沉入了海底。
公元1675年,荷兰海军名将德·鲁伊特奉命率领一支舰队前往地中海作战。当他向议会坦陈,自己的舰队过于弱小恐难当此任时,有人语带讥讽地质问他,是否因为年纪老迈才心生怯意?这位已经68岁的老将傲然回答道:“我毫不惧怕。即便你们只给我一艘船,我也照样会向敌人发起进攻,不惜以身犯险。”267年后的今天,多尔曼和他的“德·鲁伊特”号以生命为代价践行了先辈许下的铮铮诺言。在今后的时日里,他那句“所有舰只——跟我进攻”的号令也将激励着无数盟军将士为取得战争的最后胜利去浴血奋战,并因此荣膺老酒太平洋战争十大经典语言!
为了纪念这位壮烈殉国的将军,二战之后,荷兰人在阿姆斯特丹为多尔曼塑造了雕像。荷兰海军也将从英国购入的一艘“巨人”级航母改名为“卡尔·多尔曼”号,作为荷兰海军的旗舰。1968年,该舰锅炉舱起火造成重大损害,荷兰海军将其退出现役转让给阿根廷。熟悉马岛战争的师兄们可能还记得,那艘畏缩近海不敢出战的阿根廷航母——它以阿根廷国庆日命名为“五月二十五日”号——就是之前的荷兰航母“卡尔·多尔曼”号。要是勇猛的多尔曼少将泉下有知,估计能气得翻身坐起来。
(图片:正在射击的“德·鲁伊特”号前主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