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的西安事变改变了中国的政治方向,同时也将张学良推向风口浪尖的位置。张学良的父亲同是一个极具有争议性的人物,尽管西安事变之后,因为被囚禁不出现在公众面前,但是关于张学良 的争议外界一直在沸腾。特别是对于张学良是否后悔?
《西安事变反省录》:“为他人所利用而不自觉,坐收其利者,反为共产党耳”
1956年11月,张学良出于蒋介石的要求,开始撰写西安事变的回忆材料,这份材料后经蒋经国删改,定名为《西安事变反省录》,后以《西安事变忏悔录摘要》之名在1964年7月的《希望》杂志上刊出,曾闹出过很大的风波。在这份带有“检讨反省”意味的材料中,张学良称自己被中共利用,做出了“误国害民”之事。
张学良在材料中认为中共“利用”了自己的爱国热情。张氏认为自己“本一狂热爱国者,痛恨被人侵略,不愿受日人之压迫。”因此,其不愿打内战,想联合抗日:
“当时在西北剿匪之部队和将领(包括良在内),对共匪的主义,共产党确是怎么一回事,则殊欠研究,而对共党之理论,仅知其皮毛而已。多认为同共匪对敌,亦如过去一样,所以不发你死我活,同仇敌忾之念。就是一般官兵,口里不言,心理多是如此。
比如,良对日本军人为什么那样的痛恨,是因为目睹身受,到后来更彻底认识,彼等非要征服中国不止;无调协余地,非作殊死斗不可。对共匪则不然,由于没能认识清楚,总觉得同是中国人,不过是所见不同,权利之争。今日可以为敌,明日在某一目标下,又可为友矣。恕良敢武断一句,不只良个人有此错误,恐过去好些同志犯了这个错误的人不少。否则,在大陆反共战争之表现,则同抗日战争之表现如何不同也。”
中共正好抓住张氏不愿内战痛恨日军这一点对其进行爱国宣传:“共匪彼时乃趁虚而入,善用攻心之策,彼等早在我方浸透,将内部真实的情绪,了如指掌,尔后,所用之口号和其行动,皆迎合我方上下之心理;使认为同道好友,自堕其壳中,毫不自觉。”
进而,张学良表示自己错信了中共的抗日主张,导致西安事变爆发:“良立志救国,反而误国,想救民,反而害民,自身千方百计图谋抗日,而自己之血反而未洒至中日战场上一点一滴;误长官,害朋友,毁部属莫此为甚!坐收其利者,反为共产党耳……致良酿成巨祸,百身莫赎,中国今日之浩劫,不悉祸延何日。……良之不坚之处,正如夫子所云,在当时忧患、忿恨、好乐、恐惧。在秉性上,好勇而不知义,自用自专;又未能趋就老成,才会酿成西安之变。否则,共产党何得施其技俩乎?”
《杂忆随感漫录》:“中共借题发挥,多数人被其炫惑——我亦包括在内”
就在张学良写完《西安事变反省录》 几个月后的1957年4月,他又根据蒋介石的要求写出了《杂忆随感漫录》,对西安事变做进一步反省,在这份回忆材料中他明确说:
“在中国共产党问题上,中共包藏祸心,别有所图,声东击西,借题发挥,多数人被其炫惑——我亦包括在内。今日证实总裁高深远见,别具慧眼,超人之上。”
“自抗日军兴以来,我关心共产党,我也不断地注视共产党。 当年我同周恩来会见之后时,我衷心觉着我们是不对,他们(共产党)既然也是想救国抗日,我们何不精诚团结,共图振兴国家大业,我所以不顾一切,一心要达到这个主张。可是到了抗日战争终结,大陆沦陷,以至波兰,匈牙利的革命,实使我怀疑,失望,觉悟。”
“在抗日期间,共产党袭杀唐聚五,赵侗,攻击张荫梧。此三人前二个系我的学生,后一个系我的好友。我皆深知他们衷心抗日,不后于我。这当然应该是共产党所谓抗日的同志了,为什么共产党袭击他们?当时我深感怀疑不解。今天我明白了,假如唐,赵,张三人,不是在华北非共产党所占的地盘之内,或者他们肯作共产党的尾巴,那么他们就会变为共产党口中的民族英雄。此不过排除异己而已!”(张学良《杂忆随感漫录》,张之宇校补)
可以说,这份材料中张学良明显表现出对中共的敌意,并将蒋介石所说西安事变使“容共政策,使中共坐大”,终致“大陆沦陷”归罪与己,张学良说:“蒋先生是说对了,我见识真不如他”。
接下来的1958年,张学良又写了《坦述西安事变痛苦的教训敬告世人》。在该文中,张学良称誉蒋介石是“现代对共产主义斗争中唯一的有明见、有经验、英勇果毅、不屈不挠的一位老战士”,声称自己过去“受了欺骗,受了愚弄,受了利用”,已经“彻底觉醒”,因而要“竭尽绵薄,现身说法,对共产主义者实行口诛笔伐”。
可以说,这应该是张学良最后一次对西安事变表现出悔意,此后,由于种种原因,在蒋介石和蒋经国在世时,张学良再也没对西安事变发表过看法。
1989年张学良前妻于凤至临终回忆:张学良后悔送蒋介石到南京
1989年,张学良的第一任夫人于凤至在辞世之前写了一份回忆录,披露“卢沟桥事变”后张学良请缨抗战被蒋介石拒绝,曾对送蒋回南京心生悔意:
“七七抗战爆发了,汉卿知道后很兴奋,他说: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他上书蒋先生,请求派他去前线。他一定死在前线报国。但是如石沉大海,得不到回讯。这对他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说,他真后悔了,不应送蒋回南京。他一生的心愿———死在抗日的战场上,不能实现了。”(窦应泰《张学良和发妻于凤至对西安事变的不同解读》,《党史博览》2011 年第2 期)
可以说,这是张学良送蒋赴南京后第一次表示出悔意,也是最后一次。
对于西安事变:坚持自己没错,但承认方法欠妥
除了上述材料之外,从张学良遗留的大量文章、日记、回忆录和采访中我们完全可以看到,对于西安事变,张始终坚持自己没有错,尽管在某些场合他承认扣押蒋介石方法欠妥。
1、张学良被软禁在大陆时就坚持自己没错
1936年12月张学良送蒋回南京被扣,后被押上军事法庭受审时,就只承认有对领袖不恭之罪,惟独不承认自己的主张有错。他坚持:“我们的主张我不觉得是错误的”(《张学良文集》(2),页1111)。
1947年,张在凤凰山幽居期间,对前来探望的张严佛说:“西安事变,为了制止内战,为了抗日,我没有错。我不该扣留委员长,判刑十年,无话可说。”(张严佛《张学良被军统局监禁的经过》,吴福章《西安事变亲历记》
2、赴台被解禁恢复自由后,他在多个场合说自己不后悔
上文提到,在台监禁期间张曾写过几份忏悔材料,但由于是遵照蒋介石旨意所写,其对西安事变的态度并非其真意。
而在张学良1980年代末恢复自由以后,他又在多个场合坚称自己没错:
1990年,张在接受日本NHK电视台采访组采访时说:“我为了停止内战,全国抗日,发动西安事变,我没有错。也许方法欠妥。”
1992年,张对唐德刚说:“至于你们问我,为什么会有西安事变,我只能这么说,我相信中国一定要统一,要枪口对外,不要再打内战了。这是我的一贯信仰,从东北易帜到西安事变都如此,谈不上什么后悔不后悔。”(《张学良世纪传奇(口述实录)》P1194)
1995年,张学良九十五岁生日时说:“回忆近一个世纪的人生历程,我对1936年发动的事变无悔,如果再走一遍人生路,还会做西安事变之事。”(《张学良世纪传奇(口述实录)》P1142)
可以说,张学良在可以自由发言时从来没有承认过西安事变有错,也根本没有表示过后悔。
3、他承认自己“以下犯上”不对
张学良曾不止一次对唐德刚说,他承认西安事变中自己作为部下“以下犯上”是不对的,应该被枪毙:“我到南京是预备被枪毙的,我是应该被处死刑的,我是个军人,我懂得。我也带兵,也带过部下。假设我的部下这样,我就把他枪毙了……到南京的时候,那我真决心去死啊,南京把我枪决了,我不敢说;要是我部下这样子,我就把他枪决了。那我对老先生,我要负起责任吶,可以说,大部分的决心我是下定要死了。”(唐德刚《张学良口述历史》)
也就是说,张并不后悔发动西安事变,但他也认为自己的确违反了军法,应该接受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