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迷”,一说起来大家都知道,指的是现在很多爱好三国历史的人,他们对于三国历史了解得非常通透,但也有可能只是刚入门,只是掌握了某一部分。其实,在古代,对于后面朝代的人来说,以前的也是古代,他们也回去研究从前的历史,也就是说,喜欢三国时期的不只有现代人。就比如宋朝时期的大文豪苏东坡,他也是一个三国迷,那么,苏东坡的迷,体现在什么地方呢?
苏轼被贬谪黄州之后,利用这个机会遍游三国古迹,曾去过刘备奋斗过的地方襄阳。暮春时节的某一天,苏轼来到襄阳一个名叫檀溪的地方,“老去花残春日暮,宦游偶至檀溪路”。虽然时隔八百多年,但是他眼前似乎浮现了刘备当时仓皇逃到此处的情景:“逃生独出西门道”“一川烟水涨檀溪,急叱征骑往前跳”。
苏轼此刻和刘备的时空似乎重叠了,他也在替刘备着急,幸好卢马跳跃能力强,于是“耳畔但闻千骑走,波中忽见双龙飞”,看着刘备安全撤走,苏轼似乎也松了口气。苏轼在诗中对刘备的评价极其明显,“西川独霸真英主”,认为刘备是英雄豪杰。这个评价相当高,而且对于刘备的历史遭遇也极为伤感,“檀溪溪水自东流,龙驹英主今何处”,字句中透露出惋惜之情。
然而,这首诗的艺术高度比《念奴娇·赤壁怀古》逊色多了。不管诗人的主观态度对刘备有多么敬仰,但是碍于此诗仅限于叙事,没有大力度地渲染,缺乏“大江东去”“卷起千堆雪”的雄壮画面,因此刘备的艺术形象也比周瑜黯淡许多。为什么出现这种现象?一是因为再伟大的诗人也不可能每部作品都能达到巅峰;二是因为当时在檀溪,没有大江澎湃东去的外景激发,因此豪情稍减,难有力作。就只好委屈一下刘备,让周瑜在艺术的长廊里占点上风,这似乎跟苏轼的主观态度没什么关系。
在大名鼎鼎的《前赤壁赋》中,苏轼想起当年曹操大军下江南的情景,“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如此气势磅礴,浩浩荡荡,好不威风。然而,东风一来,赤壁一把火,曹军仓皇北撤。因此《前赤壁赋》感慨:“而今安在哉?”这气吞万里的大军现在又在哪里呢?横槊赋诗的曹孟德又在哪里呢?在《前赤壁赋》里,苏轼对于曹操既不是肯定的,也不是否定的,而是透过曹操的形象,描述历史的苍凉感,抒发心中的沉郁。
在《魏武帝论》里,苏轼说“长于料事,而不长于料人”。为什么呢?苏轼引用史上的案例,说曹操过于重视刘备,轻视孙权,导致赤壁大败,“重发于刘备而丧其功,轻为于孙权而至于败”,打刘备的时候,准备充足,用力过猛。而对于东吴,却过于轻视,不看在眼里。正因如此,苏轼笔下的曹操是一个风格苍劲的艺术形象,主要用来寄托历史沧桑之感。若说夸赞,没有达到刘备的高度;若说羡慕,没有达到周瑜的境地。当然,这未必说明苏轼重视周瑜、刘备而轻视曹操,而是他游历的三国古迹是在东吴境内,是曹军折戟之地,周瑜、刘备当然要占点便宜。
可以说,所有诗词当中关于周瑜的形象,没有比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更美好的了。周瑜,是苏轼词作当中的颜值担当,理想担当,也是霸气担当。大江东去也好,江山如画也好,小乔初嫁也好,卷起千堆雪也好,樯橹灰飞烟灭也好,这些都是为唯一的主角周瑜做陪衬的。虽然苏轼游的不是真正的赤壁,但他笔下所描绘的是如假包换的赤壁。在这里,整个三国史浓缩成了一部周瑜史,所有的三国英雄都汇集成一个形象:周瑜。这正好可以说明,周瑜为什么形象如此完美高大,因为他熔铸了整部历史,全部英雄。
当然,这和周瑜的实际情况有关。在赤壁之战中,他是江东抗曹的指挥主将,且当时才三十三岁,年轻得志,意气风发。他还是三国史的颜值担当,青春担当。史实的基础,主观的寄托,塑造了一个无比高大和完美的周瑜。对于东吴的英雄,苏轼情有独钟,除了力捧周郎,苏轼还将自己和孙权合二为一,这就是另一首词作《江城子·密州出猎》。在“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的磅礴气势当中,孙权的形象呼之欲出;“亲射虎,看孙郎”,苏轼此刻觉得自己就是三国时期那位策马射虎的英雄孙权。可能是因为孙权正当青春年华,坐镇江东,引发了苏东坡关于建功立业和青春韶华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