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和一些朋友讨论《红楼梦》,有人看了笔者的文章,笑道:“你把贾宝玉写成了西门庆啊!”笔者认为,此二人有本质的区别,虽然这两个人都是在女人堆里混的,西门庆更是与二十多个女性有染,与贾宝玉关系暧昧的女性恐怕也有这个数字(只不过曹公只明写了袭人与贾宝玉的关系,其余的都是通过极其隐晦的方式表达的),但是二人对待女性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西门庆视女性如同玩偶,完全是发泄性欲的工具,而贾宝玉则是把女性视作天使一般尊重,那一句“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堪称是对男尊女卑等级制度的挑战。
有人可能又有意见了,同样男女性事,为什么西门庆潘金莲之流就成了奸夫淫妇,而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那就是美妙的爱情?你这是带着有色眼镜看问题,而且先入为主地把西门庆和贾宝玉给“定义”了。
其实在《红楼梦》中,曹雪芹已对对待女性的这两种心态做了非常绝妙的解释,在第五回中,贾宝玉在秦可卿的卧房中睡午觉,梦游至太虚幻境,见到了警幻仙姑,听了《红楼梦》仙曲十二支,还看了金陵十二钗的正册、副册、又副册。
警幻仙子曾对贾宝玉说:“尘世中多少富贵之家,那些绿窗风月,绣阁烟霞,皆被那些淫污纨与流荡女子玷辱了。更可恨者,自古来多少轻薄浪子,皆以‘好色不淫’为解,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饰非掩丑之语耳。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会,云雨之欢,皆由既悦其色、复恋其情所致。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
如西门庆之流,“恨不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滥淫之蠢物耳”,《金瓶梅》中经常有大段性爱描写,诸如“饮了几杯酒,那妇人脸上泛起红来,大官人搂来求欢,遂抱上床去,宽衣解带,掏出那话儿,干将起来……”,大战之后,男的是大汗淋漓,女的是娇喘吁吁,怎是一个爽字了得!这种情爱,在于发泄与占有,而感情方面却是空白的。
在《红楼梦》中,此等皮肉滥淫,只能算作“蠢物”,这也正是《红楼梦》超越《金瓶梅》的地方,同样的情场高手,书主人贾宝玉就不是这种只图欲望发泄的蠢物,而是所谓的“意淫”,警幻仙子赞贾宝玉“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还称其为“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
贾宝玉的“意淫”体现在很多章节里,对于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等等姐妹,应该说他都有“情”,在第六回贾宝玉就初试风雨情了,可见他对男女之事已经开窍了,他与众姐妹玩耍嬉戏时,对于初醒人事的贾宝玉,他并没有回避,而是“意淫”。
在第十九回中,贾宝玉和林黛玉同床共卧,文中写道:“只闻见一股幽香,却是从黛玉袖中发出,闻之令人醉魂酥骨。宝玉一把便将黛玉的衣袖拉住,要瞧瞧笼着何物……说着翻身起来,将两只手呵了两口,便伸向黛玉膈肢窝内两胁下乱挠。黛玉素性触痒不禁,见宝玉两手伸来乱挠,便笑的喘不过气来。口里说:‘宝玉!你再闹,我就恼了!’”
宝玉和黛玉有着很好的感情基础,这个感情基础绝对是建立在亲情之上的,因此,二人才谈得来,越谈越觉得知心,二人胡闹玩耍一下也是正常的,但宝玉此时对黛玉,恐怕是真想瞧瞧衣袖里“笼着何物”了。
对于薛宝钗,贾宝玉依然有着“意淫”,比如第二十八回里,文中就曾这样写道:“宝钗原生的肌肤丰泽,一时褪不下来,宝玉在傍边看着雪白的胳膊,不觉动了羡慕之心。暗暗想道:‘这个膀子若长在林姑娘身上,或者还得摸一摸;偏长在他身上,正是恨我没福。’忽然想起‘金玉’一事来,再看看宝钗形容,只见脸若银盆,眼同水杏,唇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比黛玉另具一种妩媚风流,不觉又呆了。宝钗褪下串子来给他,他也忘了接。”
可见,薛宝钗也是贾宝玉的“意淫”对象之一,贾宝玉非常欣赏薛宝钗的美丽,并将其与林黛玉对比,认为“比黛玉另具一种妩媚风流”,甚至还想着“这个膀子若长在林姑娘身上,或者还得摸一摸”,一个少男春心浮动跃然纸上!
贾宝玉对很多姑娘都有这样的心思,如史湘云、平儿、金钏儿、鸳鸯、袭人等,但仅限于“意”,而不在于“淫”,更不是如西门庆一般的占有与发泄欲望,他对所有的女子都是尊重的,这也是大观园中的贾宝玉最难能可贵的地方。
对于这大观园中众多的姑娘,贾宝玉都尊敬,都喜欢,他曾言希望这些姑娘们都一直陪伴着他,可被人视作“疯话”,所以警幻仙谷称其为“情痴”,然而贾宝玉只与林黛玉是真心相爱的,这是由于他们有着共同语言,这个共同语言主要是指有着共同的理想和信念,诸人皆劝宝玉读书,考科举,宝玉直说了一句话:“林妹妹是不说这种混帐话的!”可见二人在价值观上心意相通。
尽管高鹗的续本中,贾宝玉与薛宝钗成婚,林黛玉去世,但贾宝玉与薛宝钗就没有这种价值观上的共同语言,因此,最终是“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薛宝钗始终没有得到贾宝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