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仙芝与封常清听见王忠嗣说小勃律国王苏失利已迎娶吐蕃公主,面色皆是一变。王忠嗣接着说道:“西北二十余国皆臣吐蕃,贡献不入.圣上震怒,现下诏着安西都护讨之!”说罢望着高仙芝与封常清道:“你们两个都是安西副都护,谁接了下来吧?”封常清脸色铁青忍不住道:“小勃律去四镇五千里,东少南三千里距吐蕃赞普牙,东八百里属乌苌,东南三百里大勃律,南五百里个失蜜,北五百里当护密之娑勒城.途中皆高峰峻岭,路途险阻.敢问将军:纵能讨之,如何守之?”王忠嗣侧首望向高仙芝道:“你呢?”高仙芝思忖着道:“勃律王居孽多城,临娑夷水。其西山颠有大城曰迦布罗。开元初,王没谨忙来朝,上以儿子畜之,以其地为绥远军.吐蕃夺其九城,没谨忙求救北庭,疏勒副使张思礼率锐兵四千倍道往,大破吐蕃,杀其众数万,复九城.由此观之,小勃律非不能征.”王忠嗣但沉吟不语。高仙芝又道:“我大唐于小勃律有恩,今其阴结吐蕃,负我天朝,如此大逆不道若不加以惩戒,我四镇将不复望号令诸国矣。”
葱岭,雪峰插天,连绵无际.一支人马正艰难的跋涉其中,正是安西都护府远征小勃律的军队.大军自安西过拨换城,入握瑟德,经疏勒,登葱岭后在这片鸟难飞度的高原上,高仙芝已帅大军行进了月余.高仙芝无时不感到呼吸困难,仿佛要窒息的样子,头痛的难以忍受,寒风吹在脸上象刀割一般.高仙芝发现自己实在是低估了这次远征的困难,在这片要命的雪峰高原上,他的八千人的强大军队未经战斗已减员为7千余人,还有一千余人因伤病而成为部队的负累,而且伤病员还在不断增加.行军的速度因而不断的减慢,照这样下去,整支大军将在这片险恶的雪峰高原上被拖垮!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惨呼,跟着又是重重的砰的一声,原来一名疲惫不堪的士卒失足堕下雪崖,摔得血肉模糊.高仙芝似乎被这声惨呼所惊醒,原本混沌的头脑也清醒起来,他向必可锲做了一个手势,必可锲与几个近卫迅速搭好了一座帐篷并生了火,帐篷中高仙芝觉得身体慢慢回复了温度,头也没有痛的那样厉害了,高仙芝心中充满了莫名的愤怒,他努力的把这股怒火压制下去,尽量冷静的思考着,不多时高仙芝已有了决断:留下两千人护送一千多伤病士卒返还,自己帅余下的四千军直扑孽多城!高仙芝似乎只是想尽快有一个结果,无论成败都胜于这痛苦的煎熬!
特勒满川!高仙芝长呼了一口气,经过了近百日的艰险行军终于望见了战斗的边缘.由特勒满川经过便是小勃律的重镇连云堡了,堡有兵千馀,城南因山为栅守之,城下据婆勒川.只要攻破了连云堡,小勃律的破亡就不可避免了.大军蜿蜒行过了特勒满川,在这片平原的远处已依稀可望见那矗在云中的连云堡!在山峰与平原的分野处,一条河流如带相隔,那就是婆勒川.高仙芝列阵于川前,遥望对岸的连云堡,连云堡依然平静如昔,丝毫嗅不到战争的气息,似乎守军对自己的防御有恃无恐,并没有主动出击的样子.或许也是慑于唐军的声威而龟缩于堡中吧,高仙芝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婆勒川,只见河水湍急,但所幸河面不甚宽,高仙芝命令杀牲祭川,同时在心中默默祈祷:"愿天佑我大唐,使我大军无阻于川,剪除奸凶,重振声威于葱岭之外."高仙芝默祷毕,正要下令投牲于川,忽听得身后一片呜哇之声急回头看时:原来是军中的吐火罗族士兵正五体投地大声在向他们的神祈求庇护,高仙芝不禁苦笑了一声.祭川完毕,高仙芝便下令度河!葛逻禄部携强弩先渡,渡河后扎住了阵脚,然后是吐火罗部,最后是汗军近卫营,高仙芝身上系上皮囊,在护卫的护持下奋力向对岸游去,在湍急冰冷的河水中,高仙芝觉得身上就如刀割一般,冷得要晕过去了!上岸后,吐火罗部早已生了火做烘烤战衣用,吐火罗部的衣物一干,高仙芝急令其换回正张弩压阵的葛逻禄部,换防刚一完毕,葛逻禄部不少士兵已支持不住,失去知觉而倒下!高仙芝望着这些忠勇已极的部属,心中不禁浮上一丝愧疚之意,又深知军队经过近百日艰苦卓绝的行军,士兵的身心承受能力俱已到了极限,今若不能贾余勇一举攻破连云堡的话,则军队的覆没就是必然的了!念及此,高仙芝忽然笑着对必可锲道:"向吾方涉,贼击我,我无类矣.今既济而阵,天以贼赐我也."必可锲嘴唇已经冷的发青但还是慎重的回答道:"贼不敢下,必怯阵也!属下愿领一部荡平群贼,不欹日中可破之"高仙芝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
攻击开始了!葛逻禄部做为第一波攻击,约一千人以分散队形向上仰攻,刚至半山,山上营珊已滚下无数檑木及巨石,声势惊人!高仙芝见此情形心反而安定下来,他知道守军做战经验不足而且胆怯,因为在半山进攻的军队队形分散,这时滚下的檑木及巨石对攻方杀伤不大,有经验及胆略的军队会在攻方接近营珊时才发动最猛烈的攻击,因为此时攻方的人员已收聚得相当密集会造成极大的杀伤!并通常在挫败了第一波攻击后,攻守方的士气就会此消彼涨,此后的形势就会对攻方相当不利!这时葛逻禄部已攻近营珊,忽然一阵密集的箭雨射出,葛逻禄部士兵倒下一大片,整个攻势不由停顿下来,葛逻禄部士兵用巨大的牛皮牌挡在阵前形成一道屏障以遮挡箭雨,并缓慢向上推进.高仙芝知道攻势拖延于己不利,急令必可锲领吐火罗部从另一侧进攻!山上守军正全力推檑石射箭攻击葛逻禄部,但葛逻禄部极为顽强,顶着巨大的伤亡仍然不退并缓慢向上推进!由于葛逻禄部吸引了守军大部分的战力并以自己的顽强慢慢在守军心中造成了惊慌,所以当必可锲领吐火罗部从另一侧扑上来时,这种惊慌就变成了慌乱!在杂乱无章的射了一通箭之后,已有人出逃了,霎时间防御已崩溃!葛逻禄部与吐火罗部会师山颠,将无路逃窜的数百敌军尽数杀戮!
高仙芝清点战损:葛逻禄部损失惨重,伤亡过半!正要整军出发,忽见葛逻禄部郎将论弓仁领所部伏地不起,论弓仁含泪道:"公驱我何去?" 必可锲大怒,拔刀欲斩!高仙芝连忙止住,又对论弓仁道:"此次若平小勃法律,你部功为第一!" 论弓仁含泪道:"小人一向为公前驱,攻营拔寨,并不惮艰险,更不敢贪功,只是这次万里犯险,生死难卜,小人只是想为族人留几条性命回去侍奉父母,还望公怜悯!"高仙芝直视着论弓仁,冷冷道:"大唐不会忘记葛逻禄的功劳,我只希望你们也莫要忘了大唐为葛逻禄所做过的事情."论弓仁只是磕头不语.
高仙芝遂留下葛逻禄部驻守连云堡,帅余下的两千余军向蘖多城进发.率军南行三日,将至坦驹岭.山岭险峻,多悬崖峭壁,岭长四十里,下岭即阿弩越城.在翻下山岭后,却突然转出几个奇装异服之人,对着军队恭敬跪拜,军中的吐火罗族士兵大声欢呼起来,原来是阿弩越胡来迎,高仙芝也兴奋异常!在兵穷马困的此时阿弩越胡的相助无异于雪中送炭,不久便从阿弩越胡处得知,由于在等待吐蕃的援军高仙芝沉思一会不由冷笑,已料到小勃法律君臣必会以诈降来拖延时间以等待吐蕃的援军.高仙芝暗笑小勃法律君臣是作法自毙,不然若是强攻蘖多城,以自己手下这点人马倒真的没有把握.当下唤过必可锲如此这般一番.把军就地驻下,必可锲就带一百军前往蘖多城招降去了.
苏失利得知唐军大队并未前进去,只是必可锲带一百军前来召降,不禁暗呼侥幸,立即下令安排设宴准备与唐军周旋.宴会上,桄筹交错,苏失利一在谢罪,自称为小人所惑,以至获罪于天朝,万死莫赎云云.必可锲也加以抚慰,称唐对小勃法律并无染指之意,只是商使断绝,不得不伸兵耳,并希望小勃法律痛改前非,重与大唐修好为盼.双方各怀鬼胎不宣.必可锲只带了五名近卫赴宴,而大厅上小勃法律的侍卫却有百余人,酒过数巡,必可锲离座上去与苏失利祝酒,苏失利忙起身与必可锲碰杯,咣当一声,一只金杯堕地,原来必可锲已闪电般出手攫住了苏失利!
天色已晚,高仙芝等得心急如焚,几次都几乎忍不住要提兵攻城,因为必须在吐蕃援军到来之前平定蘖多城!正在此时,数枝火花响箭在远处呼啸而起,高仙芝不禁狂喜,立即下令全军全速前进蘖多城.军队入城并未遇抵抗.高仙芝弛入宫中,令将已为人质的苏失利及其吐蕃皇后囚下, 城中有五六个酋领,皆死心塌地投靠吐蕃,此时震慑不知所为,高仙芝为防生变,立令斩之.高仙芝稍稍整顿局面后,急令必可锲砍断娑夷桥,娑夷桥是一座藤制桥,是小勃律通往吐蕃的唯一之路,断桥则吐蕃不能入援.必可锲带军赶至河边,只见河水奔腾汹涌极为湍急,娑夷桥与对岸一线相连.这座藤桥长有一箭之地,修复需要一年的时间.必可锲遥望对岸,只见烟尘滚滚,吐蕃大军正全速扑来,已将至娑夷水!必可锲连忙命部下砍桥,士卒皆奋力挥刀,不需多时桥已砍断,桥身迅速没入水中,吐蕃大军立时顿于岸边,一片马嘶夹杂着吐蕃军大声的惊呼,必可锲见此情景不由放声大笑!
两日后,高仙芝押着苏失利及其吐蕃皇后于蘖多城回师,行至连云堡与论弓仁合师一处,待下了堡,高仙芝回首望去,只见此处峰岭秀立,天地寥廓,自有一种沉静雄浑之美,这就是高仙芝一直在诅咒着的穷山恶水吗?但今日方发现它的美,高仙芝不由叹了一口气,原本那种大功告成的欣悦心情忽然暗淡下来,在这无垠的天地间,人类的一切得失又是显得多么微不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