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38年初到1943年8月,日本侵略军对当时的陪都重庆进行了长达5年多的空袭轰炸,无数生灵涂炭、家破人亡,给重庆人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尤其是“大隧道惨案”震惊中外。我作为“大隧道惨案”的亲历者和幸存者,对当时的惨状仍历历在目,心有余悸。
1941年6月5日傍晚5点多,我与同学余德坤一道前往当时重庆最繁华的商业区都邮街购物。正逛着,突然传来尖利的警报声,顿时繁华的商业区像炸了锅,惶恐万分的人们左冲右突,争相逃命。我与余德坤随人流直奔附近的大隧道防空洞。还未进洞。敌机已经临空!接着,一声声巨响,一阵阵热浪迎面扑来,敌机开始俯冲轰炸了。这时人们不顾一切涌进了大隧道防空洞。当时的情况十分混乱,我又有孕在身,体力不济,被挤得喘不过气来。余德坤紧紧拉住我的手说:“让他们进去吧,我们最后进,反正听天由命!”当我们进洞后,发现洞内人成千上万,十分拥挤,找个立足之地也难。洞内空气混浊,温度很高。洞外火光冲天,敌机正轮番狂轰滥炸。
大隧道是重庆最有名、最坚实的大防空洞,设有许多洞口,洞内路径四通八达,有的洞口可通至郊外。洞内交通道宽约2米,高的2米,两旁安装木条凳供避难者休息。墙上凿有凹洞,安放油灯照明。洞内设有通风口,通风口装有鼓风机,以调节洞内空气。)
这一天,可恶的日本鬼子似有目的的在我们头上持续投弹轰炸。更可怕的是,不少通风口被炸塌了,洞内空气越来越稀薄,越来越闷热,人们越来越烦燥。突然一声巨响,一枚重镑炸弹在我们头顶爆炸,整个防空洞震得弹跳起来,煤油灯灭了,漆黑一团。打氧的抽风机毁了,我越来越觉得呼吸困难。这时洞内秩序大乱,孩子哭,大人叫,挤成一团,相互撕咬。我喘着气对余德坤说:“今天情况不妙,我们可能出不去了。”窒息的人们衣衫褴褛,歇斯底里,不断有人晕倒,情况万分危急!我张着嘴,喘着粗气,冷汗湿透全身。突然两眼一黑,栽倒了。幸好我的同学余德坤是个身体强壮的20岁未婚女孩。她紧紧地抱着我,大叫:“同胞们!我的同学不行了!请大家行行好,让我们去前面的洞口吧!”难民们异口同声答道:“现在寸步难行,怎么移步呢?这时,余德坤抱着我用力拖,有人在后面推,硬是从人们身上、头上一寸一寸往外挪。快到洞口时,我和余德坤都站不住了,一声惨叫滚到—个大泥水坑里。幸好当时维持秩序的“防护团”团员七手八脚把我俩拉上来。余德坤一再要求防护团让我们到洞口吸点新鲜空气。当我被拖到洞口附近时才清醒过来。只见洞口一片火光,是敌机扔了燃烧弹。洞内有人大叫:“防护团,快开门!我们愿意死在外面,不甘心闷死在漏里!”防护团不断喊话:“同胞们啊!求大家一定要守洞规!否则死得更快!同胞们啊!鬼子正在我们头上扔炸弹,我如果开了洞门,大家出去一个也活不了!”这时余德坤也快虚脱了,我俩摇摇晃冕扑倒在洞口,耳朵只听见爆炸声,还有枪声,而洞内原来鼎沸的人声,现在却渐渐减弱下来了。
一直熬到半夜12点左右,敌机在分批次轮翻轰炸6个小时后才遁去,警报终于解除了!我与余德坤相互搀扶着出了防空洞。我们手拉手相互凝视,真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回头望,进洞时人潮如涌,出洞时三三两两,阴风习习的黑洞口,像鬼子的血盆大口,把我们成千上万的同胞吞噬了!
第二天上午8点,我和余德坤又来到都邮街。天色灰暗,行人稀疏。都邮街、米花街的房屋都被毁了,成了一片废墟。到处都在冒烟,随处可见炸成碎块的尸肉。烧成像焦炭一样的尸体还在胃着恶臭的黑烟,其状惨不忍睹!街上,收尸队在往卡车上搬尸体,这些尸体许多都是从大隧道防空洞拖出来的。尸体堆得太高,汽车开动时,不时有尸体滑落下来。由于窒息致死,尸首大多衣不蔽体。有的用芦席一包,运到朝天门码头,后来芦席不够用了,也就草草处理了。此情此景,不似人间,倒像在阴间地狱。至今回想,还心惊肉跳,头皮发麻。
“6·5大隧道惨案”震惊全国,当时的官方没有公布权威的伤亡数字。据说当天有汉奸为日机发信号,日机有目标的轰炸洞口和通风口,造成洞内大量难民窒息而亡。因为第二天我还到现场,尸积如山,惨绝人寰,估计窒息致死的不在5000人之下。幸好我们迟些进洞,离洞口较近。又幸好我们所处的洞口未被炸塌。更幸亏有我的同学余德坤奋力拼救,防护团协力抢救,我才幸免一死,否则也早成了孤魂冤鬼了。
日本侵略者在中国犯下了滔天罪行是铁的事实,不容篡改!作为中国人,要牢记这血海深仇!成千上万的死难同胞,无时无刻在向我们控诉着侵略者的血腥暴行,无时无刻地在警醒后人:祖国啊,赶快强大吧!落后要挨打,亡国奴再也不能当了!"